对于上主的这等说法,望舒他们之前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始终天地世界诞生出属于自身的意志,想要寻求超脱和自由倒也不是十分奇怪,若是说这一方世界将意志具现在某位大能者身上,从而规避开天之时就订立下的规矩对自己的约束和影响,倒也不是彻底不可能。说到底,这也就是东华帝君摆脱天道约束,转生成为吕道长一般的手段,只是更磅礴些,本质上没有什么稀奇。

然而上主自身的存在,虽是着实强横,却也远不到天地世界的意志具现这般强大。始终当年的女娲陵前,上主这般强大,却也还是被女娲氏的一尊石碑拦住,已经可以证明他本身不能与圣人的法理对抗。若他真是天地世界的具现化身,单独一尊圣人留下的石碑却是很可能挡他不住,别说是法理石碑,就算是一尊混元大罗圣人在场,只怕也不能匹敌整个世界的威能。

一时惊愕,望舒轻笑两声安抚了自己的情绪,这才开口道:“先生玩笑了。天地世界,何其庞大,浩渺无穷之处,混元大罗圣人也不能轻易撼动了去。如若先生真是整个世界,那你与我说上这许多便是枉然,我虽是先天古神,本身也依托世界而存在,自然不能对抗先生。”

上主听得望舒这般说,便是晓得他不信,便又道:“我若完全收拢了自己的威能,你们又要以何地存身?我知你受限于眼界,不能懂得许多道理。但如今真相就在你的眼前,你要自行闭目塞听,坚持不受,便是你自己的不是了。”

上主说话之间,望舒便已经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周遭的一切存在,虽然还是他之前所见到的那般,可是每一种存在的本身,似乎又是有了十分微小的不同,叫他难以理解。诚如上主所言,身为月御的望舒,虽是诞生的时间极早,掌握的权柄也着实强横,可是始终他的境界摆在这里,古神尚不是混元大罗圣人,做不到全知全能。

饶是望舒自持神通,此刻他的心中也还是有了一丝慌乱。这种慌乱,不是源自对上主力量的恐惧,而是对周围未知变化的不能理解,就像是凡俗中力量再强,权力再大的人物,一时换了新的地方,多少心中还是会有些不适应一般,此刻望舒所见所闻,所感知到的一切,都与之前不同,却是叫他有些本能不安,一时间竟是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按照道理来说,月光遍照大千世界,无论是天界人间,还是九幽地府,望舒应该是没有什么地方没有见过,没有什么地方不觉得熟悉的。然而此时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一切,表面上没有丝毫不妥,本质上却是与他作为古神,成千上万年所见到的一切都有不同。这等手段,已经足够引起望舒的警惕,一时叫他握紧了手中的玉刀,将其举到了胸前。

眼睛所见到的真实感,与精神所感觉到的不同感,两种感觉交织在一处,叫望舒着实觉得违和而又矛盾,又是心中隐隐知道,上主这等手段,并不是幻境或者心神攻击,而是真实不虚地扭曲了现实的一切,使得受到扭曲的一切背离了望舒原有的思想,其本质上又的确是客观存在,彩绘胶望舒这般不适,一时半会儿间又想不到对付的法子。

然而这种对于现实的扭曲,本身就是与天地之间的法理所违背的,就像是这个世界已经约束了火是热的,冰是冷的,上主为着展现自己的力量,生生叫火变冷,叫冰变热,却是与世界法理产生了冲突,却是受到法理本身的抵制。

而混元大罗圣人本身,就是法理的具现化,本身象征法理而又维护法理,保障现实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而发生扭曲。望舒自己自然不是混元大罗圣人,没有这等手段,他手中的那柄玉刀,却是真实不虚的圣人法器,其内藏有灵宝天尊和元始天尊的立教法器威能,其虽不能与灵宝天尊的诛仙剑、阿弥陀佛的莲花蕊相比,却也着实拥有圣人之威,不容法理受到扭曲挑衅。

只见一时间,望舒横在胸前的那柄玉刀嗡嗡震颤起来,随即一股玄之又玄,清之又清的光芒从玉刀之上弥漫出来,勾动周围的虚空震颤,又是形成了一道道涟漪,与上主身上**漾出来的涟漪交叠一处,互相抵消,此消彼长之下,望舒眼中的世界才再度恢复了正常,可谓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再没有先前那等违和感,总算是得以舒一口气。

一切变化顿时消弭,望舒整个人却是已经冷汗涔涔。虽然说作为天生古神的他,身躯可谓是金仙无漏,寻常别说是出冷汗,就是呼吸之间也不会激起自身与周遭环境的交互。上主刚才的手段,看似只是扭曲了些许现实,造成了望舒心灵之上的不适,望舒自己却是着实清楚,刚才的情况是有多么的微妙,只要上主心意一动,或是自己稍有不慎,只怕自己现在就不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了。

天地世界之间,一切万物都是依托根本的法理存在,所谓“存在便是合理”,便是受到法理的约束和保护的。上主扭曲现实的手段,本质上是在一定范围之内改变了法理,却是这等改变,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其中事物的存在崩塌。别的不说,就说“水利万物而不争”这一法理,只要受到些许扭曲,流淌在众生血肉之躯之中的水就足以致命,却是上主这一手,着实吓得望舒不轻。

好在上主这般举动,本身不是为了要夺走望舒的性命去,只是要向他展示自己的能力和手段,进而证明自己的身份。对于望舒来说,经历了刚才了一番变化之后,对于上主所言的身份,心中其实已经相信了几分,却是这等手段,除却混元大罗圣人之外,便也的确只有天地世界本身才能施展,换了别人在此,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作为掌握着权柄的古神,望舒真切地知道法理本身的重要之处,便也能够明白扭曲法理是一种何等恐怖的大能,却是一众修行者,就算是修行到大罗金仙程度,自身万古不磨,法力无穷无尽,翻手为云覆手雨,移山倒海作等闲,也不可能扭曲法理本身些许,顶多只能做到利用,要说改变,却是一众大能者想都不敢想的。

上主见到望舒脸色苍白,微微喘息,眼神不住变化,便也知道自己的手段已经叫望舒吃惊不小,一时道:“我本无心伤你,只是要叫你见到了我的手段,才知道我是谁人。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自己看得清楚,感受分明,便该知道我所言不虚。这般一来,你的心意,又是否有了改变?”

望舒闻了闻心神,感受着手中玉刀隐隐传来的一股令人身心平和的力量,开口道:“我始终不能相信,天地世界本身会具现出众生的形态来。你或许是受了世界本身的蛊惑,以为自己就是世界,却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损人而不利己,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更何况,无论你是谁,都不可能左右我是谁,我要怎么做,怎么想,那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也与任何人无关。”

望舒的这番话语之中,其实是与上主做言语上的争斗,却是暗示上主其本身受到了天地世界的蛊惑,否定其自认为自己就是世界的看法。从古至今,“我是谁”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一切众生,智慧越高的存在,受到这一个问题的困扰就越多,传闻之中有一种证混元大罗道果的法子,唤作“斩三尸”的,最后需要迈出的一步,就是斩却自我,明晰自身,才能立地成圣。

只要上主对其自身的存在,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望舒就能从中找到办法,对付上主这等扭曲现实的恐怖手段,却是上主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没有一个例子可供映照,他自己便不能证明自己。一切有情众生,都会产生“怀疑”,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是很难消除,影响极大的。

上主却是不受望舒语言的影响,直接摇了摇头,道:“冥顽不灵,还想动摇我的道心。我本人站在这里,不需要任何人的作证,就能确定自身的存在,你所说的那等意思,其实已经是落了下乘。我念你与我前后诞生,彼此间宛若兄弟一般,不愿伤你,一心搭救,你却是不思悔改,不愿接受我的好意,还妄图动摇我的心意,实在是叫我心寒。”

上主说话间,望舒只觉得一股十分强烈的危机感扑面而来,一时整个人都忍不住朝后踏了半步,做出微微躬身,准备朝前扑杀的姿态来,又听得上主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有无限的耐心给你,始终不能叫你转变了心意。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愿不愿意回心转意,投靠于我?若是你执意站在我的对面,我便只有将你抹杀一途了。”

望舒坚定摇了摇头,道:“从你破灭我道门福地洞天,杀戮一众弟子,断绝道门道统那一刻起,我便永远不能与你站在一处。你要战,我便应战!今时不同往日,我也与先前大有不同,饶是你手段通天,我也不会怕你,是非对错,孰高孰低,始终是要做过一场,才有分晓!”

上主闻言,一向没有情绪的他竟然叹了口气,随即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望舒,眼中诡异波动,就要对望舒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