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涤扫妖氛但指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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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之中所提供的斋饭,的确是有些乏善可陈,无论是其菜色还是口味,都不是很合望舒的心意。不过他这次来,也不是冲着斋饭来的,而是顺路看热闹,却是想不到自己也被牵扯进了某件事情之中,一时抽身不得,便也既来之,则安之,好生看看这村子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望着满桌子不见荤腥的山毛野菜,望舒着实有些下不了口,便朝那看上去像是能够做主的老者问道:“我先前听松鹤道长说,这村子中出了不少怪事,却是敢问老丈,这些怪事,寻常往日也曾出现过么?”
那老者听闻得望舒开口,心中一时欢喜,却是先前松鹤道士曾与他们说过,自己的修为着实有限,只怕不能彻底铲除妖魔邪祟,这下望舒开口相询,显然是有心帮忙,又看先前松鹤道士对他的态度,只怕这位年轻道长的修为也是着实不同凡响。想到此处,那老者便连忙说道:“不瞒道长,老朽在这村里过了大半辈子,已有六十二载,毕生不敢说没见过什么怪事,却也不曾遇上过这么邪的。也就今年开春以来,才有这等先人尸骸暴露,村中婴孩儿无故消失的情况。”
望舒点点头,暗道既然这般,只怕这怪事的源头原不是在村子里的。人神共居的时代,天底下发生什么怪事倒也都不稀奇,无论是冤魂厉鬼,还是野兽成精,又或是什么得了灵性的事物捣鬼,都是很有可能。只是这冤魂厉鬼,寻常不能离开生前所在;器物成精,又是呆傻粗苯,没个千余年脑筋转不过弯来。
既然这村子之前不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切都是今年开春之后才逐渐显现发生,望舒便也有了些许推测,暗道此事只怕是路过的邪道修士或是妖族所为。只是叫他有些疑惑的是,这山村固然偏僻,所在的地面却是已经十分靠近长安,这等天子脚下,邪道妖魔出现,只怕逃不过道门监察的法眼,却是为何开春至今,已经一月有余,并无一名高人出手,只有这松鹤道士滥竽充数,欺骗百姓们呢?
想到此处,望舒也是转头,看向一旁期期艾艾的松鹤道士,问道:“请问道长,这怪事发生之后,除了道长之外,可还有什么高人前来过么?又或者说,道长有否将此间之事,上秉道门诸位?”
那松鹤道士脸色发苦,一时叹道:“望舒道长说笑了,我们这村子左右不过百余户人,加起来还没有千余名村民居住,又是偏僻所在,哪里还有什么高人会前来。至于道门……实不相瞒,自从我师尊仙逝之后,我们这里便与道门断了联系,纵是有心上报,也是没有途径。”
不顾那老者满脸愤怒地盯着松鹤道士,望舒自顾点了点头,说道:“此间也算是天子脚下,出得这般事情也是着实希奇。倒不是松鹤道长的法力不够,我只是怀疑那外来的妖物是如何避过了周边诸位高人的眼线,潜入此处的。请问诸位,最近有没有什么生人路过,或是寄住在此的?”
众人都是摇头,暗道这半年多来唯一路过的生人便是望舒了。他们这村子不说与世隔绝,也是着实偏离了官道太远,寻常旅人都不会前来,最近的集市也是在数十里开外,最是封闭不过。否则以众人的眼光,未尝没有发现松鹤道士的技术稍有不足,只不过是无人可用,才勉强依靠于他罢了。如今望舒到来,倒是颇有些高人风范,众人自也不能瞒他,却是着实没有什么太过异常的生人来过。
见得众人这般,望舒思忖片刻,一时说道:“我怕你们这里是闹了妖物,并非是野兽之流。若是找你们所说,前日还丢了小孩儿,只怕那妖物也还逗留此处,搞不好要将你们整个村子吃干抹净才肯罢休。也不知我此番前来,是否惊动了那妖物,却是一时有些难以查探。这样,若是诸位不嫌弃,我便在此处住上几日,帮着查探些许,一应住宿饮食,我都按价付钱给你们,你们看如何?”
众人听得望舒这般说,自然是纷纷点头,却是听他的意思,那妖物如今也还在村落之中。有这样一个妖怪在身边,只怕谁的日子也过不安宁。加上一直以来,村民们对松鹤道士多少有些不信任之处,今日有了望舒这等看上去着实有些门道的高人前来,他们倒也想要请望舒帮着将此事断了根去,免得后患无穷。
当下,望舒便按照城里的价钱,付给那老丈几十枚铜钱,在他家中落脚歇息,又是叫那老丈一时间欢喜不已,嘴上不住推脱,手上却是一把抢过望舒递给他的铜钱,迅速塞入怀里,也是这穷山僻壤,要比寻常城中人家收入少上许多,几十枚铜钱,相当于他先前出资的法事不单没有亏本,反倒还赚了不少,着实叫他欢喜。
而那松鹤道士,见得望舒在村中入住,便也直接不再回转自己位于半山腰上的破烂道观,而是死皮赖脸地缠在望舒身边,却是一来这妖物还在村中,叫他这个没有丝毫神通法术在身的道士也是害怕;而来得见高人,若是能与望舒学上一两手也足够今后吃喝,自是叫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望舒,端茶倒水,又是颇有些问题提出。
望舒对这松鹤道士并无什么好感,只觉得他欺骗村中百姓多年,败坏了道门的名声,却是着实不喜欢他。不过既然此人愿意侍奉在自己左右,望舒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却是自己还有些心思,知道迟早都要离开村落,若是能在这段时间里点拨这松鹤道士些许,说不定能够叫他迷途知返,今后走上正道,不说斩妖除魔,在这村里庇护一方百姓也是好的。
因着此,望舒对松鹤道士的问题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着尽量多教他些,纵是他练不出什么神通,至少在今后谈吐中不要叫人笑话也是极好的。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松鹤道士先前诈骗为生,本身的慧根倒也着实不差,绝大多数的事情,只要望舒对他说上一遍,他就能稍稍有所领悟,这在三四十岁还未入门的凡俗之中,倒也是十分难得,又是叫望舒暗暗感叹,若是这松鹤道士早十几二十年遇上名师,只怕现在已经有了些许成就也说不定。
不过一切都是难以追溯后悔的往事,却是这松鹤道士的师父自己就是个糊涂的,死后留下的徒弟自然也没能学会什么,若非望舒此番偶然到来,只怕再有个百余年,这村子里的道观就要彻底衰落下去,叫道门的传承在此断绝,又或者他们会走上什么邪路,化为外道也说不定。
有了眼前这等经历,望舒对于道门高层流传的三百年灭法浩劫又是多有了一丝感悟,却是像这样的小村庄,天下不知道有多少,若是个个都像面前这个一样,只怕不用三百年,一两百年时间就能叫道门的道统在绝大部分地方断绝,只留下城中那些达官贵人老爷还稍稍有所理解,却是已经远离了群众百姓,道统破灭也就不是空谈,至少都要叫道门元气大伤才是。
相比起来,西南南诏的巫教就要比中原道门成功许多,却是巫教本身就是强势而偏向于掌控一切,几乎每一个寨子里都有祭司毕摩驻守,整个西南之地,以巫教的掌握来说却是丝毫没有遗漏之处,比起中原道门要强势许多。当然,这也是多亏得巫教在西南与皇室关系密切,又是西南地广人稀,才叫他们能够做到这一步,换了巫教来中原,只怕早就被这广阔地界和无尽百姓拖垮了。
一面向那松鹤道士传授些许道德箴言,一面留心着整个村子之中的种种异状,望舒这几日来倒是忙得不可开交,又是没有发现那妖物丝毫的线索,一时间颇有些为难,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长住下去,直到找到妖物为止。只是这样一来,却是耽误了自己的正事,有些不妥。
而在望舒的感觉中,先前作祟的那股力量一直都还围绕在村落周围,并不曾远远离开。只是他修为比不上灵均老道那般恐怖,做不到彻底掌握一定范围内的风吹草动,有时候虽然心生感应,仔细去看便是一无所有,却是那妖物着实狡猾,不是这般容易能够被逮到。
又过得三五天,望舒心中愈发焦急,一时间也是苦思冥想,寻了个法子出来,却是一时运转起法门,将自身的行踪痕迹尽皆隐没消弭,叫那松鹤道士对外宣传,自己有急事先行离开一步,却是要引蛇出洞,叫那妖物自己暴露出来。
以望舒的修为,其实要彻底隐没自身的身形还是着实困难,毕竟对手并非是凡俗之人,必定也有不俗的修为在身,要想瞒过这样的对手,却也着实不是十分容易。只是望舒曾经证得无穷宙光之中绝对唯一,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将自己的印记沉入时光长河深处些许,虽是不能长久维持这般状态,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是寻常修士都难以发现他的气息和行踪,也是搏上一搏,一旦失败,便是打草惊蛇,再也没有机会发现那妖物的行踪。
转过天来,便是二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