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雪虽是舞刀弄剑之人,但正如用毒之人才知晓毒的可怕,当刀握在别人手中时,她亦会害怕。

雷电闪动,照得室内明亮如昼,公子手中的匕首轻转,似水面优雅游走却危险的银蛇。

程令雪本能地暗暗蓄力。

然而当闪电再起那瞬间,她看到他正仰面定定望着她。

长睫微颤,眼中挣扎迷离。

“竹雪。”

这温柔的轻唤更近乎脆弱。

仿佛在同她求救。

程令雪又怀疑她的直觉。

公子弱易折,拿刀也打不过她,更没理由自己动手……

思绪窜向截然相反的方向,她顾不得尊卑,猛然攥住公子腕子,夺了刀放在桌上:“公子不可!”

姬月恒腕子被攥得发痛。

痛意从腕处窜出,窜至脑海,竟让他险些一声轻哼。

藏在袖中的手松了又紧,握好手心丹丸,他幽幽地问那人:“不是说,做什么事都可以么。”

程令雪无奈。

“可那样做,不太好。”

公子居然笑了,清润的嗓音脆弱迷离,听得人骨头都要酥软。

“不太好啊。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么?”

哄小孩似的语气温柔异常,事出反常必有妖,程令雪没有骨头酥麻的感觉,只觉头皮发麻。

看来公子病得不轻。

她老实应道:“您想自残。”

姬月恒肩膀微抖,又笑了两声:“我为何要自残。”

程令雪听出他笑里有自哂之意,她本不想干涉旁人的死活,但为了自己的安危,不得不劝:“公子慎重,以痛止痛就像饮酒止渴。”

姬月恒眉心微蹙,捏着丹丸的指稍松,淡声纠正她的措辞。

“是饮鸩止渴。”

语气淡漠如常,没了那反常的温柔,诡异的气息反而淡了。

程令雪放松不少。

她不会咬嚼字说大道理,更不会安慰人,索性伸出手:“公子若难受,可以咬属下的腕子。”

公子抬头,一言不发地看她。

这时没了闪电作灯,程令雪也看不清他神色,只能靠猜。

这人除了喜静,还爱干净。

照着他喜好说,哪怕没猜中,也比空泛的安慰好些——

“属下先去净个手?”

饶是外间捏着暗器严阵以待的亭松,听到这里,亦无言以对。

他小心望向公子。

姬月恒还在沉默,仍看着少年,明知黑暗中看不见,他仍未错眼。唰唰的雨声滤掉幽冷的寒意。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程令雪心说她原本就不大懂。

但现在,是真不懂。

两相沉默时,被短暂分散掉的痛意再次聚成一团浓黑可怖的毒障。

身上如百蚁噬咬,神魂亦被恶念勒住,往不同的方向撕扯。

姬月恒额上青筋蚺起,唇又在轻颤,桃花眼猛然掀起。

黑暗中,流动的眸光似冷泉。

一个声音叫嚣着:

“蛇就藏在少年背后,只消轻轻一吓,就可以将它引出来。”

引出来,然后——

杀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