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臭不要脸的

一张诡异的人脸突然就凑到我面前，黑夜里几乎看不清到底是谁，但是直勾勾的眼睛看得我直发毛。

要知道我可是在树上睡觉的，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脸，让我惊悚到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等我终于在一片漆黑中看清了这个人脸，我顿时又变得无比错愕。

“李建坤？卧槽，你个狗日的，你干啥？知不知道这样要吓死人！”我被吓得差点大叫，看清是臭不要脸的这家伙后反而压低了声音。

我周边不远处的其他几棵大树上，班长、师傅和其他人都在睡着，大刘那边甚至传来低低的鼾声。我不想因为我的大喊大叫将其他人吵醒，大家都需要好好休息。

臭不要脸的置若罔闻，仍旧用一种让我心里发毛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

“哎……哎……魔怔了？又开始发疯了？”我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对于臭不要脸的变得有些诡异的事情我倒是有些见怪不怪，从他知道赵德树牺牲之后，就好像精神出现了一些问题。他需要去医院进行检查和治疗，这是小护士跟班长说的。但是我们现在在敌后，哪里有机会去医院检查？班长也只能让我多照顾照顾臭不要脸的，一定要把他带回去，活着带回去。

臭不要脸的突然打断了我正在挥动的手，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胳膊。臭不要脸的手很冰冷，湿漉漉的，力量很大，甚至抓的我有些生疼。

他的手，像是死人一样冰冷，僵硬。

我低声骂道：“你个狗日的弄啥？装神弄鬼滴！”

臭不要脸的突然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声音沙哑地说：“崔岩……”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但他只是说出这个名字，就又没了下。

“崔岩咋了？”我试探地问。

现在跟臭不要脸的讲话，不能以和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讲话，因为他有些不正常。

“崔岩……怎……么……死……的？”臭不要脸的说话断断续续，短短的六个字，说了足足有半分多钟。问完这话，他又恢复了沉默，继续用那种直勾勾的诡异眼神，死死盯着我。我甚至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隐晦的杀意，或者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这种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我心情也顿时有些低沉。

我心想，原本嘴碎的时候，虽然招人讨厌，但好歹也是正常的，现在却成了这幅样子。

我轻声向他讲：“崔岩已经牺牲了，你别想太多了。”

“怎么……死的……？”臭不要脸的死死抓着我的胳膊，黑暗中我看不见，但我敢肯定，我胳膊上肯定已经一圈淤青。原本饿了许多天，我身上就有一些浮肿和虚弱。

我皱了皱眉头：“你把手松开，我不是你的敌人！”

但臭不要脸的要听的根本不是这个：“怎么……死的！”

我有些无奈，看了看周边，其他人睡得很熟。

我叹了口气：“唉，他在阵地上看见一只死老鼠……”

我用尽量平淡语气，将那件事说了出来，心里总是有种很压抑的感觉，但是这种情绪我不想传递给已经有些不太正常的李建坤。

他是三班的战士！他是六连最好的投弹手！更是从抗战初期就从尸山血海中侥幸活下来的抗日英雄！

他参加过淞沪会战！他们那个师从几千公里外出发，坐火车奔赴战场。火车走了一半，没有铁路了，就坐地方提供的汽车。可汽车也不够拉全师的八千人，只能拉三千多人。于是全师选出了最精锐的三千人，继续坐着卡车奔赴淞沪前线。

可卡车走着走着就缺汽油，只能把好几辆车的油集中在一辆车里，没辙，三千人又变成了一个整编团一千人！

就这，卡车也才勉强够开到杭州以东。一千人又从杭州下车，靠脚板跑了一百多公里，才进入上海市区的战场。

赵德树曾经说过，这一千多人，没有炊事班，没有冗杂的机关和那些只是为了镀金的少爷兵，更没有什么吃空饷的空位子和空白人，全都是老兵，全都是去战斗的。

臭不要脸的那时候说，是去送死的，明知道是要死的，但没人说半个不字。有些个富家子弟，一听要去打上海，连夜就找关系跑了，说上海可是绞肉机，进去就出不来了。但那没关系，真要上了战场，谁也不放心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这样的战友。但也有一些富家子弟，真是满腔的报国热血！有一个姓梁的少爷，家里能和四大家族攀上亲，说他家财万贯那都是瞧不起他。梁少爷自己更是家里的独苗，可以说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临要出征，家里派人来接，但梁少爷说：“国难当头，跑，就没了中国人的脊梁骨！”

赵德树说，那个梁少爷在战场上很英勇，救了不少人的命，后来抱着炸药包和鬼子的薄皮坦克同归于尽了。

上了战场没三天，一千多人就只剩下一百来人，两个星期后，吴淞口失守，淞沪战场全线溃败。

臭不要脸的和赵德树所在的那个营，三百多人，只活下来两个。赵德树背着重伤的臭不要脸的，在苏杭的大溃败中，跑了上百里路。

那场大溃败，溃军被日军追杀，死了十多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臭不要脸的命，是赵德树拼了命从阎王爷那里抢下来的。

全面抗战打了八年，臭不要脸的和赵德树参加过很多场惨烈的战斗，几次濒临绝境，但都奇迹一般的活了下来。

臭不要脸的和赵德树的关系好，我们都是知道的。现在赵德树牺牲了，尸骨无存。臭不要脸的又变成了这个样子，着实让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可臭不要脸的什么时候又开始这么关心崔岩了？

我来到三班的时候，臭不要脸的就已经是三班的老兵了，他和赵德树可是班长专门要到三班的！平日里倒是也没见过臭不要脸的和崔岩关系特别好啊，倒是见过他俩互相埋汰。

我疑惑着，但还是跟臭不要脸的讲完了崔岩最后的情况。

听完之后，臭不要脸的半晌不说话。

“你没事吧？”我有些担心。

“没事，我现在很正常。”臭不要脸的脸上少见地恢复了平静和理智。

他说：“你睡吧。”

说完，从我这里的树上爬了下去，上了他自己的那棵树上。

我看他行动无碍，还比以前正常了许多，便放心了一些。加上困意再度袭来，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