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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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们已经几乎是弹尽粮绝。这个时候,美国人的坦克启动,让每一个人的心弦都绷紧了。命令中要求我们阻击敌人到凌晨五点整,那么少一分钟都不行。军令如山!
我艰难地拉开窝在怀里暖了许久的枪栓,将仅剩的最后三发子弹塞进枪膛。零下三十度,这样的极度低温下,我这有点儿受潮的枪,打几枪就要被冻上枪栓。不得已,打几枪我就得把枪窝在怀里暖着。
最前面的那辆美国人的坦克开动了!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在山谷回响,驱动轮带动履带再带动负重轮。
庞大的车体发出震动,猛然向前一冲。
此刻,后面两辆坦克也同时发动,坦克车的车体后面冒起白烟,那是发动机在冒气。
打了三个小时,就是傻子,也该反应过来。其实我们对他们的坦克毫无办法,目的只是为了阻击他们,阻止他们和被包围的美军会师。
之前,可能是因为坦克部队和步兵部队的指挥难以统一,导致坦克部队迟疑不前,步兵被窝在山谷中被动挨打。现在,敌人反应过来也是很有可能的。一旦步兵和坦克部队从混乱中清醒过来,那他们的前进我们根本无法阻挡。
这时,我听到连长大声喊道:“三班!三班!跟着我上!”
我们六连是全团的尖刀,最艰难的任务留给我们!这是一支军队最至高的荣誉!不打硬仗,难道去和军阀部队一样抽大烟抢、贩卖烟土?遇见打仗就逃,看见利益一拥而上?那不是军队,那是黑心商贩。我们是人民的军队,为了保家卫国来到朝鲜,身后就是祖国,我们败不起。
抗美援朝,赢了,我们就给未来打出来几十年的安定。输了,联合国军几十万部队陈兵鸭绿江南,苏联也定会调派同样多的军队在远东军区和美国人对峙。我们没有美国人的先进武器,更没有苏联人的装甲集群。要么我们就必须用更多的矿产资源去换取苏联武器武装自己,要么就得用更多的部队以数量相抗衡。不管哪一个选择,都是极为被动的,也是影响深远的。东北边境陈兵百万,大战一触即发,随时成为战场,还谈什么稳定和发展?
我们班是全连的尖刀,最艰难的时刻一定是我们冲上去!班长曾经骄傲地说:“一般的二流部队,你看那些个其他的班,平日里人五人六的。但真的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候,他们连冲上去的资格都没有!我们是尖刀!不是什么指甲剪,刮皮刀!尖刀,那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刺入敌人心脏的!”当然,虽然班长嘴上说瞧不上别的班,但其实大家都是革命的队伍,都是人民的子弟兵,在本质上是不分高低的。分高低的,只是战斗力,和三班的荣誉。
沈连长对于班长,应该说对于三班,是绝对信任的!沈连长不是六连的第一个连长,班长也不是三班的第一个班长,但不管连长是谁,也不管班长是谁。六连就是六连,一定会冲在最前。三班就是三班,仍然是一把尖刀!没有三班打不赢的仗,如果有,那一定是三班全体都牺牲了!
连长在喊了一声之后,抄起一把冲锋枪,一个跃进便向前冲去。这一跃进,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因为他相信三班,三班一定会顶上去。
班长带着我们,跟了上去。赵德树在最前面,将机枪架在距离美军仅仅三十多米的地方,两个短点射就击毙了两个美国兵。我也提起枪,冲了下去。虽说是冲,但并不是直挺挺的跑下去送死,而是利用弹坑跃进,隐蔽,不断逼近美国坦克。
这个时候,美国坦克突然火力全开。无数机枪子弹像是在泼水一样,泼向我们。一发炮弹从我头顶飞过,在我身后不到十米的地方爆炸。在爆炸前的一瞬间,我跳进了一个弹坑中。
轰!
巨大的爆炸震得我头晕眼花,我感觉嗓子眼一甜,吐出一口鲜血。坦克上的并列机枪喷吐着火舌,赵德树的机枪一时间也被压制的哑了火。
这个时候,美军车队前方传来爆炸声。我躲在弹坑中什么也看不到,但能感觉到闪过的明亮火光。
几秒后,我感觉到美国人的机枪变了目标,不再压着我打。我探出头看去,却让我有些愣着了。
美国人,怎么将自己的坦克炸毁了?
原来,在坦克开火的时候,几个美国工兵已经在车队前面第一辆坦克上安放了炸药。紧接着,连带着坦克上还没打完的弹药,都被炸药引爆,坦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黑色的烟尘裹挟着暗红色的火焰,在漆黑的夜晚形成一个小小的蘑菇云。
接下来,美国人的迫击炮和无后坐力炮,炮弹像是不要钱似的疯狂的开炮,向我们的阵地进行压制。
我虽然经历尚浅,但也明白过来。美国人这不是要前进,而是——撤退!
在无数炮弹的掩护下,步兵陆续撤离战场。如果我们还有更多的弹药,那这个时候我们一定可以给予敌人重大杀伤。但可惜的是,很多人都已经没有子弹了。我们阵地上几声零星的射击,则更像是送别。
美国人的工兵给所有带不走的东西上都绑了炸药,进行爆破销毁。那些卡车在战斗中要么被打的成了筛子,要么就是轮胎被打烂了。没有卡车,美军的物资和重装备就没法拉走。对于带不走的东西,美国人一向是就地销毁,不会留给我们。
我甚至在美军的一辆卡车里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个箱子,根据经验,那种绿色油漆的木头箱子里,不是弹药就是罐头。我看的特别心疼,要是这些物资能给我们,哪怕只是一小部分,我们都会少很多牺牲。
连长不甘心地喊道:“我的物资呀!”这美国人的物资怎么就成了连长的物资了,我有点想笑,尽管现在是在严肃而残酷的战场上。连长向班长挥手示意,我们准备冲上去阻止美军销毁物资。看样子,他们急于撤退,如果我们给他们一些压力,也许他们会扔下这些东西不管。尽管这个几率很小,但其实我们谁都想试试。
不过,很快我发现心疼的不只是我一个人,也不是只有连长。几乎是同时,阵地上起了骚动。有几个战士想要冲下来阻止美军销毁他们带不走的物资,但是又被机枪赶了回去。
原本蠢蠢欲动的连长在看到战士们被机枪赶了回去,也打消了带着我们上去抢救物资的打算。
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国人在火炮和机枪的掩护下,销毁物资,然后后撤。先是最前面被炸断履带的坦克,然后是无法再开动的卡车。物资、弹药能烧浇上汽油烧,不能烧的就用炸药炸毁。我们用着当宝贝使得黄色炸药,被美国人当柴火使。最后是那些没法带走的迫击炮和无后座炮,重机枪,都被绑上炸药。
在步兵和工兵撤离后,坦克开始从容地掉头,撞开路中间已经是残骸的卡车,碾过已经被炸毁的炮管和物资。
此刻,在这些坦克的装甲表面,无数弹痕和伤疤。原本灰绿色的油漆被熏得漆黑,到处都是子弹跳弹后留下的擦痕,其中一辆坦克上,还残留着一些碎肉和鲜血。从这些布满坦克全身的疤痕,表明了这场战斗的残酷和激烈。
北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但美国人的轰炸,还没有停下来。战斗打了整整一夜,那里的战斗远远比我们这里要激烈。
但终归还是我们赢了!
一定是我们赢了!不然,美国的车队激战一夜之后为什么要撤退?因为他们要去接应的G连,已经没有了!不需要去看,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胜利来得太及时,如果G连再能多坚持半个小时,那说不定整场战斗都会有不同的结果。
美国的坦克走在最后面撤退了,几个战士立刻冲下山想要抢救还没有被完全烧完的物资,但是刚跑了没几步就被各班排长揪了回来。这其中,就有小吴。
坦克跑得很快的,又是大下坡,几十秒的时间就跑出去二百米开外。我们班距离公路最近,几乎是美国人的坦克开始后撤,小吴就跳了出来,准备冲上去抢物资。
但小吴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如果是刚才,美国人的步兵还没有完全撤下去,我们也许还能抢下来一点物资。可是美国人殿后的坦克都已经撤下去了,这个时候不是可能,而是肯定只会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轰炸!
所以,结果是必然的。在小吴冲上前的一瞬间,一只大脚毫不留情地踹在了小吴的屁股上。
然后,小吴几乎是在全连人的注视下,以一个羞耻的姿势摔倒在地上。这个姿势,我是记忆犹新的,也是深有体会的。因为,这个姿势,我曾经在全连人面前表演过好几次。有人管这种姿势叫做狗吃屎,不过我觉得太难听了。直到很多年后,我看到一本小说。我很喜欢那里面对于这种姿势的叫法,小说中管这种姿势叫做——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