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去会石舟斋时,曾抱着必死的决心;现在去求教丸目藏人佐彻斋居士,也抱着如临战场一般的心情。

石舟斋位居列侯,深居简出,自是不易亲近,但彻斋只是一介农夫,且已出现眼前。

可是,要在他家登堂入室,似乎也非易事。在武藏的眼中,彻斋所住的茅屋像是裹着黑铁的砦栅,同时也像全无武装的和平殿堂。

神濑军助打头,武藏殿后,四个人静静地走在展开在旷野中的路上。没有大门的宅院,整洁的庭园中,刚从田地上回来的彻斋背对着来路站在那里。

“师傅!”

军助躬身叫道。

“师傅!您早。”

木野与小田也跟着行了礼。武藏在落后两三丈远的地方,低头肃立着。

彻斋缓缓地回过身来,他的手中仍拿着镰刀和竹杖。

被太阳晒红的赭色脸,白髯垂胸,身高五尺二三寸,除了腰背稍弓之外,看不出他是七十三岁的老翁。他像孩子似的,眯着眼睛说:“啊,你们来了。”

“一早来打扰师傅,真对不起。”

军助首先答话。彻斋虽有三个弟子,但泰舍流的真传,却着落在神濑军助身上。

“大家都好吗?”

“是,主公以下,清兵卫先生,寿斋先生,吉兵卫先生,都各平安。”

“有什么事吗?”

彻斋望着弟子说。

“是。一位修炼武艺巡回各国的兵法家宫本武藏先生,无论如何想拜谒师傅,当面请教双刀流兵法。清兵卫先生吩咐,要弟子们陪同前来。”

军助说着,让开一步,指着路上说:“就是那一位。”

武藏躬身行礼。

彻斋呆望了武藏一眼,用手兜着耳轮说:“你说什么?”

“是一位修炼武艺巡回各国的兵法家……”

军助照样再说了一遍。

“哦哦,你是说一个迷路的武士来了?那么留他吃早饭吧。”

弟子们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彻斋又施撒手锏,装聋作哑起来了。

彻斋的这一手,门徒们唯有苦笑,武藏却笑不出来。武藏半生之间,不知遭遇过几多强敌,冲破了他们的铁壁。但彻斋的这一手,比任何铜墙铁壁都更结实。

那是无孔的铁耳。闻而不问,像是真个没有听见一样。但那与世俗的装聋作哑又自不同。那是千锤百炼而得的钢铁的意志!这一意志在支配着听觉。不愿意听的,便真个变了聋子,听不见了。武藏在一瞬之间,看穿了这一玄理。

隔着城门,闭门不纳的柳生石舟斋!挡在水边的,那一天的佐佐木小次郎!那些影子,霎时闪过武藏的眼底。

“怎样穿通这个铁耳呢?”

武藏澄心净息,静静地瞪着丸目彻斋。深沉的斗志使他的眼中透露出黄光,直射彻斋。

彻斋莞尔。

霎时,武藏眼中的黄光一敛,回身举步,背着宅院悠然而去。这两位高人之间,曾交换了一次间不容发的虚实之战。但门徒们怎能知道呢?

“呀,宫本先生!”年轻的小田脱口叫道。

神濑和木野,也一心以为武藏忿然而去,慌慌忙忙追了出去。

这时,彻斋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看样子,他的肚子不饿。哈,哈,哈……”

这笑声,绊住了两人的脚步。

“哪,你们进来吧。好久不见了,请你们呷茶粥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