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若海这些天,就没有离开过思危厅。不是不想回家,是不敢回家。

一个月前,汪若海和陈东接到成实的拜帖,邀请两人郊外踏春,汪若海本不想去,无奈成实找到汪若海家里,直言汪若海自己富贵了,却忘记了曾经的“太学三剑客”的情谊,自己年轻轻赋闲在家,憋闷不说,就曾经连最好的朋友都远离自己,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时也运也命也,自己已经认命,你汪东叟身为大宋军事枢密院佥事,有何惧怕?

汪若海吃不住成实夹枪带棒的话头,答应下来。等到了约好的那天,却不见陈东的身影。成实解释说道,陈东现在有紧急任务,那是大帅亲自布置的,是关于英雄事迹宣传的材料整理,要在下个月的军队内刊上刊登的,实在脱不开身。汪若海倒是知道这码子事,虽有遗憾,但也没感觉到什么不对,陈东干工作拼命三郎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

俩人有俩人的好处,话不传六耳,成实有些话也就不再绕弯子,虽然不是直不楞登说出来,但汪若海是谁,成实话头一出,他的冷汗就下来了。

虽然成实的话有些婉转,但“顺福居士春秋鼎盛,大宋国祚万岁绵长;西夏诸番臣服天朝,金国小丑龟缩一隅,当宜休兵整饬,归政于朝……”这些话一说出来,没把汪若海吓死。

“休兵整饬,归政于朝。”这不是赤裸裸的“罢赵构”吗?汪若海胸有激雷,却面如平湖,接话笑道:“敏捷兄此话差矣,现金国尚未完全臣服,此时罢兵,三年之功毁于一旦,官家不可能答应。至于归政于朝的话,你我朋友一场,还是要劝你一句,这些话,以后你我之间也不要再提,更不要说在别人面前,谨防祸从口出。”

成实却以为汪若海只不过在打太极,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索性直说道:“东叟贤弟,现在顺福居士已然回归,当初事出有因,需要康王殿下振臂一呼,只不过是暂摄国政而已。靖康三年,康王登临大宝,既没有先皇禅让之诏,亦无皇兄推举之,与法与理皆有不实,实应主动归位其皇兄才是。不妨你我顺应天命,为之呼应,顺福主人有言,宋国枢密使非君莫属。”

汪若海眼睛死死盯着成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一样,饶是他面如平湖,丝毫不喜形于色,但也被成实的一番话惊得仿佛耳边响起几声炸雷一般。

他长舒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敏捷兄今天相邀,多亏陈大炮没有来,如果你敢当着陈大炮说这些话,陈大炮就能撕了你。你若还把我当兄弟,就听兄弟一句话,彻底死了这条心,不要说你,就是顺福主人,根本就不是官家的对手,捎句话吧,不要作死,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绝非危言耸听。”

说完,竟然不管呆立在哪里的成实,策马飞奔而回。

回到家中,竟然汗透衣衫,对家人说了一句衙门加班,带着一些衣物,匆匆回到枢密院思危厅,一头扎在哪里,家也不回了。

回到自己的佥事房,冷静了一下,回头询问了一下公房主事,得知宗老今天恰巧在值,于是直奔宗泽的枢密副使的公房而去。

不一会儿,宗老的专属绝影车直奔宋国安情总局衙门而去。当晚,李纲的政务院召开军地共建战时官道的会议在政务院居安堂召开,由政务副丞赵楷主持,会议邀请了枢密院副使宗泽、枢密院佥事汪若海参加,安情总局局长梁景被特邀列席,会议休息期间,也没有人注意到,上面的几个人前前后后不约而同来到李纲总丞的公房,说是叨扰李总丞的好茶,但细心的人却发现,内卫部队已经把李总丞的小院戒严了。

次日,一组三人的枢密院金鹏信使向北绝尘而去,居然动用了最高级别的信使组别,一人三马,九匹马荡起的烟尘让所有官道的行人和车辆都躲让在道路两旁的甬路上,心里都在想:“出了什么大事,三羽齐飞?”

汪若海呆在枢密院越想越害怕,自己是枢密院佥事,成实的话不会空穴来风,一定是已经开始布局行动了,只不过自己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操心,这应该是安情总局的活儿。但事关国家安危稳定,自己作为枢密院佥事,要是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岂不是白当了这个佥事,好歹也是宋国军事枢密院。

汪若海一动,动静就大了,军事枢密院下属的军情司丝毫不弱于梁景的安情总局,但又是独立的情报系统,这一插手调查,刚刚开始,汪若海就如芒刺背,居然顺福词社早就把目标瞄准了自己,确切地说,瞄准了自己的枢密院佥事这个位子。原来他们也知道,要想成功,没有军队的支持,那就是死路一条,现在大帅在外,宗老又几乎处于半退状态,枢密院的真正掌权者,就是自己。好大的一盘棋!

汪若海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局势,这件事必须把自己摘出来。只有通风报信是不够的,自己身为枢密院佥事,不能什么事情也不做,万一大帅问起来,自己功课不足,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就有可能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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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示军情司不要动外围,先从军队内部查起,分成两条线,一条从团营军官查起,看看有没有参与顺福词社的活动。另外一条线查向师以上高级军官,尤其是东京驻军各部和内卫部队。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还真有。既有驻扎在刘家寺大营的麒麟军团一些中下级军官,也有内卫部队一些中下级军官。说起来,还是赵构“惹的祸”。赵构一直强调军队的化建设,曾言没有化的军队迟早会被历史的潮流所淹没和淘汰。也就在各个战区和军团中掀起了化学习的热潮,连梁景都拜邓肃为师,何况一些师团长。

顺福词社的发展,正好抓住了这个契机,这里面倒是有些诗词好手,功底深厚之人,就事论事,学问还是有的,成实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顺福词社的社长,又是前礼部侍郎,学问是好的,但走了歪路。赵桓指示他多发展中下级军官,因为高级军官一般都是赵构的死忠分子,不好说话,一但言语不当,很可能被怀疑。自打上次和汪若海交底之后,成实可是担心了一段时间,但一直风平浪静,也就觉得是汪若海顾念太学之义,没有追究而已。

可是,突然之间,成实失踪了。

琼华殿,赵桓来回踱步,陷入极度的不安中。

朱远山说成实前几日在忙着顺福词社新址的事情,但也不至于连续三天不照面啊。赵桓想出去走走,却被告知近日麒麟战区军事调动,没有枢密院和政务院的特别公函,所有公职人员不得随意出入东京城。

让赵桓感到不安的还有,随着“军事调动”,两福宫的警卫部队换成了麒麟军团的警卫团,皇宫警卫团被吴福调到刘家寺大营进行整训,按照以往惯例,整训一年两次,上下半年各一次,上半年的整训已经在春节期间结束,按照时间,还没有到第二次整训,怎么提前了?还是增加了?

现在自己是什么消息也得不到,又出不去,不知道何栗、孙傅、王宗濋他们联合得怎么样了?上次偷偷递进信来,说已经说服了皇宫警卫团的团长沈重,答应站在自己这边。这算是一个最有分量的人。

孙傅以太子师的身份,和邓肃有了进一步的接触,加上成实接触了汪若海,虽然带回的话不好,但赵桓还是认为邓肃和汪若海尚在犹豫之中,只要汪若海答应,只需一纸调令,将赵子明的麒麟军团调出去两天,再将皇宫警卫团调回来,让沈重继续接管皇宫警卫,就可以实施这个计划。

加上邓肃控制了政务院,强势之下,这些部院大臣做谁的官不是做,何况自己还答应继续留任,官升一级。

只能说,赵桓的政治头脑,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