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雨如晦

战袍染血，红艳如牡丹于暗夜绽放。伤口纵横，似剑气所绘之狰狞画卷，血如赤霞滴落，英雄将朽。

将军疲态尽显，手中剑似有千钧重，他把长剑举起，剑锋直指敌人，可仔细看，那握剑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杀了他，弟兄们！杀了他，我们就能封侯拜将！”

“嗤嗤”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青年将军的身体被四面八方飞来的长矛无情贯穿，剧痛让他本能地想要大喊，但嗓子已嘶哑，痛苦的声音在喉咙中挣扎，却未得发出一声。

青年将军目光如剑，盛着令人胆战心惊的仇恨，凝视着眼前的敌人，他的头发已经被血液凝结成一块又一块，浑身冒血的他眼神满是嗜血的恨意，原本俊俏的脸因剧烈的疼痛而变得狰狞，让他看起来仿若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森然恐怖。

在生命的尽头，他转头回望京城，遥望京阙，眼神中的凌厉变得柔和，化成一丝缱绻与不舍，他终于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倒地了，激起了一地的尘沙。

在最后一刻，他心里想到：“为将者，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是个较好的归宿了。”

只不过青年将军心中那最好的归宿是什么，不得而知。

明明将军倒地的声音与这战场的嘶吼声，兵刃交接声相比如此微弱，却又仿佛一柄大锤重重的敲在了战士的心中，好似天裂山崩。

这是国脉微如缕的声音，若白城失守，敌军便可进攻京城，战士们只觉得头顶压着一座重山，天倾即在眼前。

而让青年将军所牵挂的京城之中，金殿之上，传令官神色肃穆，步履匆匆。

“报，夏军已破白城，正向京畿赶来。”

此言一出，群臣痛哭流涕，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红袍，手持玉笏的老者悲号，大厦将倾，深渊临侧，天不佑大梁云云。

朝堂悲恸，一位大腹便便，肥得全身冒着油光的大臣突然噗的一声跪下，“臣请陛下迁都，以留我大梁血脉，常言道，留将根蒂在，岁岁有东风，我等不如向南迁去，日后再徐徐图之。”

闻言，中年皇帝的眼中火光闪烁，他大怒道：“那和丧家之犬有何区别，我刘氏先祖在马背上打得天下，何等英姿勃发，如今朕虽无先祖之神武，但又岂可苟且偷生，堕了先祖的威名，此事李卿休得再提！”皇帝扭头朝兵部尚问道：“聚集城中所有兵力，迎敌！”

“回陛下，城中还余御林军五万，临时招募的民兵两万，怕是守不住啊！”

“难道守不住便不守，将无数将领拼命守护江山拱手相让？”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从殿外传来。

来者满面尘土中掺着以凝固的血污，眉眼间的英气却让人不觉得她狼狈，她径直走入殿中，对皇帝抱拳行礼，“非常时期，负甲之士不跪，望陛下恕罪。”

“无妨。”皇帝说道：“不知洛将军可有把握撑到边军回防？”

洛玉目光微微低垂：“臣没有把握。”

这时，群臣中便有人开始夹枪带棒地讽刺洛玉。

“洛将军即无把握，却又不愿退走，难道要我们都死在这里吗？”一位大腹便便的大臣冷嘲热讽，正是之前劝诫皇上退走的户部尚李暮云。

洛玉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目光如炬，直视户部尚李暮云：“夏军大军压境，面对人数多于我方十倍的敌军，墨城将军死战不退，无数将士死战不退，现在就在这殿外的御林军和民兵一样死战不退，难道大人的命就高那些将士一等吗！”

两人势同水火，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一位身着红袍，手持玉笏，白发苍苍的老者忽然跪在地上，对皇上磕头行礼：“陛下，老臣刘义蒙受皇恩，位列公卿，先皇更是赐臣皇姓，非臣陨首所能上报，如今行将就木，不忍再看大梁皇朝就此覆灭，老臣恳请您带着太子离开。”

白发老人涕泪纵横，“老臣老了，走不动了，便留在此处，陛下您只需命人倒些火油，再赐臣一个火折子，老臣保证让那些胆敢进入金殿的杂碎的命去祭我大梁军士！”

皇帝将跪在地上的老人扶起，一脸决然。

“太傅勿出此言，朕，誓与大梁共存亡，国破只会在朕身死之后！”

皇帝正了正衣襟，缓缓开口：“如今沉渊在侧，诸卿若不愿留下，可自行离去。”

话音刚落，白发红袍的老人便大笑起来：“老臣刘义，愿与大梁共存亡！”说完刘义便脸上便变得严肃庄穆，“陛下赐我紫章金绶，我舍命以报，不负忠名，将士浴血，我与将士同在，不负义名，忠义两全，死何惧哉！死何惧哉！”

老人话音刚落，金殿众多武官齐声宣誓：“誓与大梁共存亡！”

金殿上的声音豪迈无比，荡气回肠，但是还是有一部分身影离去了，为了将破之国搭上自己的性命，到底值不值？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

皇帝看着殿上众人，人数比起之前要少去了六成。

当皇帝的目光扫过那个大腹便便的身影时，他顿时百感交集：“李卿怎么不离去？”

李暮云咧嘴一笑：“陛下在哪，臣便在哪，再说诸位同僚忠义至此，我李暮云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臣这一身肥肉，抗上几刀不死，也能把敌军的刀给砍钝了，岂不快哉！”

风雨飘摇，君臣一心，洛玉似乎找到了此战的意义，浑身热血沸腾，压过那一抹斯人已逝的悲哀，虽然她还没有确切地看到他的尸体，但是白城已破，他定然是死在了城破之前，这才是他，这才是洛玉所认识的他！

洛玉还记得，他曾经说过：“城这个字，就是要以身为城，护佑家国，这是为将者的使命！”

洛玉把心中的那抹追忆放下，弯腰抱拳。

“臣请陛下亲征，以振我军士气！”

“好”，皇帝一挥广袖：“诸卿，随朕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