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鸭甚内在博多湾与铃姑分手之后,找到几个曾在佐佐木门下的藩士,透露了自己的心意,分头去打听高田又兵卫的行踪。结果,知道又兵卫正逗留在肥前锅岛侯领下的小城。他获知武藏出仕黑田的事已成过去,便兴高采烈地比武藏先一脚离开福冈,西下肥前了。

甚内曾亲眼看见又兵卫与小次郎的比武,虽不是真刀真枪,而且胜负未分,双方各无伤损,但对又兵卫枪法的矫捷、气势之烈,小次郎都为之咂舌,叹为“天下无双”。

因此,在甚内想来,以又兵卫的实力去对付武藏的剑术,是绰绰有余的。再加上又兵卫出身的宝藏院,曾于数年前吃了武藏一次大亏,被击毙一个门徒。当时又兵卫虽已离院,但这一事该不会不知道的。

“嘻嘻嘻,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去说动又兵卫的斗志,煽动他用真刀真枪去向武藏决斗……”

甚内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得意,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但他唯一担心的,是决斗时的镇定,又兵卫怕会不及武藏练达。

又兵卫有着兵法家独特的激昂气概,容易激动,是说一不二的刚直青年。他没有小次郎那样的深谋远虑,也没有武藏那么冷静沉着。

“且不管这些,有我甚内爷爷亮着眼睛跟在后面,再也不会像小次郎那次一样大意了。”

甚内摸着自己的下巴,翻来覆去地推想,自问自答地安慰着自己。

多年来跟踪着武藏,甚内自以为对武藏决斗时的做法已十分清楚。

船岛比武时,他并不是没有想到武藏会出奇制胜,但对小次郎的实力太过相信,在计谋上也以为小次郎未必不及武藏,所以默不作声,没有给小次郎提醒,以致铸成大错。

那天夜里,甚内在二日市歇脚,第二天从筑紫越肥前的基山加快脚步,当天夜里赶到了锅岛侯三十五万七千石的城下佐贺。落店后,知道高田又兵卫住在小城的藩士松隈玄道家中,指导着他家青年武士的枪法。

第二天早上,甚内换了衣服,置办礼品,到了小城。

小城距佐贺有三里,是锅岛胜茂的次子肥前太守元茂的封邑。一条白皑皑的大道,横贯筑紫平原,蜿蜒地直通西北。远远地望见背枕的连山,笼罩在五月的炎阳下。

距小城的城下约半里许,甚内听见背后有马蹄“嗒嗒”的声音。他本来是个胡赖汉,加上蹄声距离尚远,便仍悠然向前,不以为意。想不到马的速度竟出乎意料的迅速,逼至身后来了。

“啊啊!”

甚内慌忙避开。同时,三四个骑马的武士箭射般掠过他的身边,如飞过去。

刚在这时,领先的武士头上所戴麦秆笠被风刮了下来,滚在路边。

疾驰中的马上武士,当然没有工夫回头去捡。而在这同一瞬间,另有一骑疾如流星般掠过甚内脚边,马上的骑士微倾上身,用左手把它撩上。

“呀呀!”

甚内的眼睛一亮。就在那一俯仰间,一眼瞥见,马上骑士的侧面非常面熟。

“啊,对了!是高田又兵卫。”

甚内不由自主地急急赶上去,大声地呼喊:“高田先生!高田先生!”

可是,马背上的人正在迎风而驰,当然无法听见。人与马,瞬间隐没在滚滚的尘土之中。

甚内缓下脚步,心中盘算着说:“真了不起,好骑术!确是骑术中的大坪流派。哦,这个年轻小伙子,功夫竟出人意外地了得!”

甚内自己虽无一技之长,但对于武艺上各门各派的识别却有相当成就,一见便知道高田又兵卫的马上功夫是大坪流派,真也不易。

人家只知道高田又兵卫是有名的枪手,殊不知他对大坪流的骑术实已到达高人的地步。这次在小城,这件事不晓得怎么被人知道的,终于担当起城主元茂的骑术教练,刚才就是陪着元茂做远程驰骋回来——落帽的武士就是元茂。

踌躇满志的甚内,进小城后并未落店,就径直到了松隈玄道家。

“请老哥通报高田又兵卫,说是前佐佐木小次郎家总管鸭甚内特来拜谒。”

他向门口一说,便被领进客厅,又兵卫也就出来了。他的年龄才二十五岁,眉目秀丽,肌肉坚实,是一个爽朗明快的青年。

“呀,甚内哥!”

“高田先生,恕我疏阔。”

“唉,想不到佐佐木先生竟遭此不幸……”

两人相对而视,感慨无涯地默然了半晌。

“可也真难得,承你远道枉顾。”

“是呀,到博多知道您驻马小城,便急急地赶了来。”

“哦,真是难得。我也急着想知道与武藏决斗的详细情形。那样的一位高人,竟在武藏一击之下失手,真令人不敢相信。甚内哥,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