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连宗泽都反对自己,李纲有些挂不住脸,低声说道:“诸位,咱们现在的和平环境,不正是靠咱们军队打出来的吗?可是,咱们牺牲了多少优秀的子弟兵?我李纲也曾担任东京防御使,城上城下的累累白骨,也时常萦绕心中,至今尚存。每每想起来,我总是感觉是自己无能,愧对这些人的家人,更愧对陛下的隆恩。非李纲畏战,只是我们现在这样做,值得吗?稳妥吗?”

这个时候,第一副丞汪伯彦不能不说话了:“陛下,方才李总丞和宗老的话,都有道理。以微臣愚见,不妨这样考虑,一是继续积蓄力量,陛下的这盘大棋太大,需要好好布置才行。二是加快军队改制步伐,您提出的合成集团军的建设,我看就很好,陛下高瞻远瞩,非我等能及也。三是派遣使臣,加大出使西域的力度,一来使我大宋帝国威名远播,二来也借此探查各地动态,做到心中有数。四是加快新晋各区的建设力度,加快造血机能,尽快为我所用。一个强大的帝国,是任何势力不可阻挡的。”

赵楷接话说道:“我赞同赵副丞的意见。这次和子明出使塞尔柱帝国,也是大开眼界,西域的明程度,丝毫不亚于我们。塞尔柱国的大苏丹桑贾尔就是一个枭雄,他下属共有十三个加盟小帝国,整个塞尔柱帝国的版图几乎相当于我大宋帝国的一半,但其发展程度还是不错,不过,他们没有所谓的工业发展,军事上尚不能和我大宋帝国相抗衡。我们一路向西,路途遥远,只有一击之功,倘若打成胶着,对我们不利。陛下,我觉得赵副丞的意见中肯,臣附议。”

在座的只有梁景和赵子明没有说话,赵子明是陆军司令,这些年,赵子明只抓了一件事,就是按照赵构的军改进行整训,一多半的时间都泡在各大战区,又陪同赵楷出使过塞尔柱帝国,他的话,也很有分量。

赵子明遂开口说道:“大帅,军队合成化建设才两年,许多新设备尚未形成战斗力,西道战区成闵司令员快成了教导大队大队长了。这次和赵副丞出使西域,沿途看到的,见到的,很多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您常说,有些事,急不得,有些事缓不得,在这件事情上,我的建议是延缓一年到两年,等军队完成合成化改装和训练,不妨再考虑。”

这些话很中肯,难得赵子明能够考虑这么细,这么长远,赵构点点头,表示欣慰。

最后看向梁景,笑道:“我说梁景,你是咱大宋的安全第一人,你来说说看。”

既然赵构点将,梁景缓缓说道:“大帅,李总丞、宗老,各位大臣,梁景斗胆直言,任何军事行动,一是要建立在政治之上,只有需要不需要,没有行不行;二是任何军事行动,要建立在完整的情报琏上,没有情报支持,即使局部几场胜利,也会代价很大。但要想彻底消灭敌人,情报才是最犀利的武器。目前安情总局的触角,鉴于保密,我不能透露太多,但要想对西域发动全面的战争,梁景觉得还是有些吃力。大帅,梁景尚需至少一年时间完成全面布局,至于效果,还要到时候才能说。但延合大联盟框架内,梁景可以打包票,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宗泽、岳飞、韩世忠主动请战,是一种军队的态度,赵子明是立足实际,提出具体的方案,都是实打实的话。

李纲、汪伯彦的考虑,更多的是全局利益,更长远一些,也符合他们的职位和身份。

总之,都是肺腑之言,也是掏心窝子的话,这才是赵构希望看到的。如果赵构拿出这份草案,大家出奇地一致,反倒是让赵构会心生警惕,这不是一团和气,这是政治,这是国家发展的大事。

赵构很欣慰。

赵构坐在那里,手指在有节律地敲击着桌面,这是赵构多年来的习惯,意味着开始陷入了少有的沉思状态,大家屏住呼吸,不敢言语,唯恐打断赵构的思路。

许久,赵构起身,开始在大厅踱步,一边走一边徐徐说道:“今天这个会议,我很欣慰,知道吗?我最怕大家一上来就齐声同意,叫嚷着官家大帅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局面。恰恰相反,现在的这个样子,才是我希望看到的样子。大家秉持公心大义,站在各自的站位立场看待这个问题,尤其是李总丞,您这个拗相公,我希望您继续拗下去啊。”

一席话,说得李纲满脸通红,这是激动,也是感动,能跟随这样一位君王,虽死无憾。

“宗老虽老,雄心不老;鹏举和良臣军中柱石,锐气依旧;郓王和赵副丞老成谋国,建言良策;子明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军改先锋,当仁不让;梁景也不是以前的梁景了,成熟了,也更加稳重了。我很欣慰啊。”

众人起身揖礼道:“我等当为大宋帝国齐谋共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说得好啊。你君臣齐心,何愁天下霸业不成。既然大家统一了思想,这份草案,都记在心里便是。汪副丞,回去之后,依照今天会议思想,拟出一个新的章程来,时间吗,就以三年期限,考虑要全面一些,党政军民各个阶层,都要考虑到。我也是有些心急了,我自己还常说,有些事,急不得,可遇上事情,自己还是急躁了一些,伯纪公,你还是要时常敲打敲打我才行。”赵构握着李纲的手,十分真诚地说道。

“李纲不敢,唯尽本分而已。”李纲心中感慨万分。

“宗老,还是那句话,家有一老,犹有一宝。您是我大宋帝国的老宝贝,明年寿诞,我还给您隆重庆祝。”

宗泽哈哈大笑道:“您多赏我几瓶红一品就行。”

赵构也是笑道:“听孩子们说,您都舍不得喝。别的不敢说,这红一品,您敞开喝就是。不过,还是要叮嘱李百全,您要适量饮酒,才对身体有好处。”

宗泽顺杆爬:“大帅,这可是您说的,到时候我可是往您要的。”一副孩子气的模样,皇议殿里笑声不断。

中午赐宴,不谈公事,只谈生活,让大家绷着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岳飞和韩世忠联手,开始叫板赵子明和梁景,就连赵构也忍不住多喝了几碗,宗泽更是酒到杯干,喝得老脸微红,直呼过瘾。

就连一向自律的李纲,也架不住众人热情,连喝了好几杯,已是微醺,忍不住击节而歌:

“古来夷狄难驯,射飞择肉天骄子。唐家建国,北边雄盛,无如颉利。万马崩腾,皂旗毡帐,远临清渭。向郊原驰突,凭陵仓卒,知战守、难为计。须信君王神武。觇虏营、只从七骑。长弓大箭,据鞍诘问,单于非义。戈甲鲜明,旌麾光彩,六军随至。怅敌情震骇,鱼循鼠伏,请坚盟誓。”

一阙《水龙吟古来夷狄难驯》,声音高亢,众人皆合拍齐歌,就连赵构也忍不住拔剑伴舞,一套“太极醉剑”舞出,合拍合律,众人一时痴迷百状。

赵构一个收势,持剑而立,大赞“好词,谁说夷狄难驯?敌情震骇,鱼循鼠伏,请坚盟誓,哈哈哈,伯纪公,武全才,赵构佩服!”

一场酒,把君臣合为一体。多少年后,在座的谈起这次会议,印象最深的,就是官家的“醉剑”合着李总丞的水龙吟,成就大宋帝国君臣的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