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红赶到尹秀的身边,冲他打了个招呼。

尹秀也点点头,微笑道:“魏大哥,冬天走这一趟路,可不容易啊。”

“谁说不是呢?”

魏大红也十分的坦诚,“下了雪,夏天时候修得再好的土路,也得被雪水冲塌,泡烂,变成如今的模样,一脚下去带起一大坨泥土。

我们走这一段还好,没什么人走的,没那么糟。

要是再往前啊,走到那热闹的地段去,一路上又是马车印子,马蹄,人脚印的,好好一条路被人踩成烂泥塘了。

人一走过去,小腿立即就埋里头,更别说马车了,马车一过啊,半个轮子都得陷里面,几个人抬也抬不起来。”

“那你们往年都是怎么做的?”尹秀皱眉道。

“往年?”

魏大红笑笑,“十一月以后,我们就不出门了,要出门也是带着客人往南边走,去玉京北面,去一些屯子,绝不会往山那边走一步的。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难走而已。”

“这么说,倒是因为我们破例,叫你们做了以前不干的差事。”

“不一样。”

魏大红不以为意,“诸位是恩人,不是客人,主顾,恩人发了话,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是要报答的。

更何况这也是走段路而已,哪里像你们那般出生入死的,闲着也是闲着,绝没有不做的道理。”

顿了顿,他又轻咳两声,压低了声音,“其实,我和族长都看得出来,这段时间进山的话,诸位是要做大事的。”

“既然知道了,你就不该说出来。”

尹秀不看他,而是摸了摸马的耳朵,“你不说出来,便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蒙骗了而已,可你说了出来,将来录口供的时候就是共犯,要被一并捉拿的。”

“我知道。”

魏大红露出两排有些发黄的牙齿,“道上讲究的是不问客人做什么,知道了也不说,只是埋头赶路而已。

但我说了,诸位是恩人,不是客人。

所以我跟你说,我知道怎么一回事,便是叫你们放宽了心,做事不用有顾虑,怕连累我们。

在这茫茫雪原上也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写过的字,说过的话,北风一吹,雪一下,什么都盖住了,也什么都没了,留不住痕迹的。”

“我知道了。”

知道魏大红是一片好心,但尹秀仍表现得十分平淡,这也是他不想魏大红陷得太深。

但是,魏大红显然还有别的打算,搓了搓手,他又问道:“冒昧问一句,大师您修行入门几年了?”

“不到两年半。”

尹秀吐了口白气,“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儿子,喜子。”

魏大红比了个手势,“就是那个虎头虎脑,头上绑两牛角辫的。他周岁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从我们村里路过,我给了他一袋棒子面,叫他给喜子算命。

先生说喜子跟道有缘,将来有机会拜入一位名师的门下的话,是有机会修成正果的。”

这样说着,他眼神里有了亮光。

“哦,我明白了。”

尹秀点点头,“其实,做农民,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没什么好的。”

魏大红叹了口气,“做农民的,只会种地,见了人就得磕头,胡子来了给胡子磕头,官兵来了给官兵磕头,有什么怨气就只能拿着锄头对地里撒气,别的人,别的地方我们也不敢怎样,这未免太憋屈了。

我可以受这样的气,但我不愿意儿子也这样。”

“那个算命先生说的不准。”尹秀淡淡道。

“什么?”魏大红好像没听清。

“我是说,你儿子的面相适合念,而不是修道。

他是曲星转世,跟太白星犯冲。

送他去念吧,离得近就走读,离得远就住在学校里,备几件衣服和口粮的事而已,不要嫌麻烦。”

“真的?”魏大红有些高兴。

他听不懂这个那个的,不知道什么是犯冲,什么是忌讳,但所谓曲星,他在戏里是听过的,那是顶高的命格了。

像是古时候那些武将,官,哪个不是天上的星宿转世的?

如果他的儿子真如眼前这大师所说的,是曲星转世,那魏大红便只剩下高兴,也不管之前被那算命先生骗走一袋棒子面的事情了。

看到魏大红那询问的眼神,尹秀只是淡淡道:“我们算命的,不骗人。”

尹秀踢了一脚马肚子,往前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