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香火重生劫后灰（1）

细奴逻的显化，瞬间便改变了战场的局势。一方面，细奴逻是乌蛮人的祖先，更是南诏的土主，对在场的额乌蛮人来说，有着不可替代的精神意义；另一方面，这个细奴逻人影并不完全是细奴逻灵魂显化，而是三清天尊顺应南诏王子的请求，降下的法理之身，神通可谓无量。

只见那高大的细奴逻人影双手持平，向下虚按，漫山遍野烧着的火焰便一时被压低了不少；随即，细奴逻更是从光影身躯之中分化出了一部分光点，融入了委蛇和阴康的体内。两名妖王一时间觉得力量充沛，比之巅峰时期还要强上三分，更是与周围天地自然融洽无间，本身就像是这山中一切万物的主宰一般，拥有了更为高强的境界。

先前三清天尊意念降临，压迫得两人都是化作了人身，无法再维持本体。妖王比之人类强大的地方，更多地还是在于他们不同寻常的本体。这下子得到了细奴逻的加持，两人一时高呼一声，再度化作巨蛇狐狸模样，却是比之先前还要强大上不少，在山中愈发地灵动自有。

灵均老道见状，大喊一声道：“快快快！天尊垂怜，点化了山神！劫数度过有望，我等速速协助委蛇道友，降下雨水，扑灭山火！”

众人先前都忙着对抗不断落下的天火，根本分不出精神来扑灭四处烧的大火，特别是灵均老道自己，靠着凡人之身，几乎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天火压力，一时也是窘迫非常。这下天尊发威，一举击溃了劫云，天空之中再无火球落下，自是叫众人都有了喘息之机，能够分出更多地力量来帮助委蛇灭火。

三清观师徒四人的神通，这下总算得到了施展的机会，而且借着道门天尊降临的威势，他们的法术神通一时也是威力大增，境界被短暂提高了一个层次，能够发挥的作用自然也是更多。仅凭灵均老道一人，就能降下覆盖整个南诏的大雨，更能引动山洪，沟通自然之力，更别提还有一个精通五行道术，最是擅长玩弄水火的望舒，以及解除符篆镇压之后，几近言出法随的嘉月了。

委蛇一时化为本体，依旧招来无尽黑云，降下瓢泼大雨。这一次降雨，得到了细奴逻的加持，更得到了灵均老道等人的帮助，真真是下得不可言状。山下众人看着，之间山脉之中涌起一片黑云，随即化作水幕，整座山脉就像被泡在了水里一般，没有一处能够保持干燥。

天火未落下之时，乃是法理显化，不在五行之内；而现在落在地面之上，又被嘉月先前一句话破去了连水都能烧的能力，面对着天河倾倒一般地降水，再也无法坚持，不多时便被一一扑灭，整座山中只有无尽雨水流淌，再没有一丝火星。

随着委蛇等人联手降下雨水，那半透明的细奴逻身影又是双手一挥。刹那间，山中一切就如时光倒退，历史反演一般，崩塌的山石沙土纷纷飘起，返回原位；折断的树干枝叶也是重新接回，绿意盈盈；就连已经被烧得干涸断绝的溪流湖泊，亦是凭空凝聚起了水源，重新流淌起来。

众人惊叹声中，就听见林中传来一声鸟鸣，一只巨鸟从树木之间飞起，围绕在细奴逻法相的周围。这巨鸟自然是凤鸾，却又跟凤鸾先前的形象有些不同。先前的凤鸾不过是雉鸡幻化，虽然身披五彩羽毛，头颅尾羽之处还是看得出雉鸡的样子；这一下冲天而起，凤鸾却是周身火红色羽毛，更是拖着比身子还长的五色尾羽，比之先前更显尊贵圣洁，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妖精模样。

见到凤鸾平安无事，众人俱是大喜，委蛇更是藏身黑云之中，不住抽搭着鼻子，发出牛叫一般的声音，回**在山林之中，就像旱地打雷一般，震得一切野物瑟瑟发抖，又是莫名感到欢愉，一时纷纷探出头来，鸣叫不休。

紧接着，先前还在三清观中的皮罗阁被一阵清光托着身子，飘飘然飞到了半悬空中，细奴逻法相的面前。山下众乌蛮人抬头看去，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够清清楚楚看见数里之外皮罗阁的样貌，却见他双眼微闭，似乎失去了意识。随即，就见细诺罗的法相朝着山下跪拜的百姓点了点头，接着瞬间缩小，就像一件披风般，落在了皮罗阁的身上，融入了他的体内。

灵均老道看着眼前一切，激动得手抖脚抖，紧紧拉住了望舒的手，兴奋道：“天尊竟然为这小子的心意显化，更是赐予了一部分法理给他！三清观大劫已过，道门在南诏已经站稳了脚跟！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

望舒被失态的灵均老道抓得手疼，却也能够理解师父这般激动的缘由。这一次的天火大劫，乃是三清观落成的天劫，也是道门在西南站稳脚跟的最后一劫。从今以后，三清观在南诏的地位再也无可撼动，百世千年，屹立永恒，已然得到了南诏一方天地的认可。

原本这天火大劫，众人都没有信心能够度过，饶是灵均老道这等神仙中人，面对法理凝聚的天火还是有些力有不逮。虽然得到了山中三位妖王的帮助，更有一众南诏百姓在山脚下诵经祈祷，可劫数就是劫数，不是玩笑，不是考验，而是真实不虚地要破灭三清观的道理，教其烟消云散。

三清观自有天尊圣象加持保护，就算天火也不能侵袭半分。众人原本可以躲在道观之中，或者远远避开，以不变应万变，随那天火烧去，自是岿然不动，也不会有丝毫危险。只是这样一来，天火势必会将整座山脉烧毁，甚至祸殃山下的蒙舍、蒙巂两诏都城。这山是乌蛮人的圣山，城中更是住满了乌蛮百姓，若是一味躲避劫数，三清观自是能够保存，可众人以后想要传道，就真可谓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了。

因此，众人甘愿冒着极大的风险，不计后果，不顾性命，将生死得失统统置之度外，都要直面天火大劫，不敢说平安度过，彻底消弭劫数，也要保住这一片山林，保住山下的两座都城，护佑一方平安。

道门进入南诏，牵涉了今后数百年的无数事情，无论是对南诏，对中原，还是对吐蕃来说，都是左右气数，影响无数百姓，甚至干涉王朝兴衰，把握历史走向的大事情。这般牵涉，就是道门所谓的因果极重，自然会有无量天劫降临，阻止其成事；而这般大的劫数，几乎是有乌蛮人以来，西南最大的因果纠缠，莫说是灵均老道，就是真仙天神，也要好生掂量一番，却是稍不注意，就可能陨落劫数之中。

天劫降下之时，众人眼见劫数这般浩大，心中已然是生出了无力之感，知道只凭自己等人，万万不可能将这一次天劫平安揭过，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走一步算一步罢了。可谁呀不曾想到，这天劫竟是因着皮罗阁不知做了什么，引动了无生无死，无欲无求的三清天尊施展神威，原本绝不可能渡得过的劫数，竟是在天尊神威之下，这般轻而易举地度过了。

细诺罗的法相已然彻底融入了皮罗阁的身子里，就见凤鸾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转身托住皮罗阁的身子，带着他飞向山脚乌蛮人聚集之处。知道这时，众人才勉强看见，凤鸾背上竟是还有几名乌蛮人，想来就是她先前救援不及的那些，却是她劫数加身之际，还是勉力护住了几人。

山脚下的乌蛮人这下已经陷入了欢喜疯狂之中，却是大劫之中，见了自家先祖显身，更是加持在了王子身上。先祖细奴逻一把扑灭天火，随后掌控三位妖王的样子，叫一众乌蛮人看得热血沸腾，不住欢喜，更是心中暗暗琢磨，这等手段，只怕神仙一般的灵均道长也没有哩！

凤鸾将皮罗阁和几名乌蛮人好生放下，瞬间便有无数人潮水一般地涌来，朝着凤鸾跪拜，又是将皮罗阁高高抬起，抬向南诏王盛逻皮所在之处。另外几名乌蛮人见了一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情景，这下还在惊魂未定之中，一时也是被族人扶着走向一边，好生安定心神。

乌蛮大祭司避开众人，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凤鸾跑来，还未及来到她面前，便一下子跪倒在地，借着向前的势头，膝盖在地面上摩擦了几丈，才堪堪停在凤鸾面前，口中大神呼喊道：“凤神慈悲！护佑我南诏百姓！”

顿时，一大群乌蛮人纷纷跪下，朝凤鸾跪拜磕头，口中不住感谢，却是真实不虚地见到她先前拯救族人的模样，再不将其当作妖怪，而是视为神仙一般，诚心膜拜。凤鸾则是高鸣一声，周身羽毛散开，依旧化作人形，朗声说道：“各位乡亲，可别这么说！我不过是略尽绵力，救了几位父老，这天降劫数，乃是灵均道长，道家天尊和南诏先祖共同发力，才能度过哩！”

说话间，就见凤鸾身边一阵光影闪动，灵均老道带着众人出现在了乌蛮人面前。南诏王盛逻皮也是匆忙赶了过来，却是先前见到了皮罗阁，见他似乎是陷入了昏迷之中，一时着急，未能第一时间上前感谢凤鸾。

杨法律和尚站在南诏王身边，神情复杂，欢喜中带着些许忧愁，想要开口，却是一时看见了灵均老道的神情，自己轻轻摇了摇头，闭上了嘴巴。

只听灵均老道看着众人，捻须微笑道：“大劫已过，诸位可以安心了。劫数之中，皮罗阁王子诚心祈祷，感动了三清天尊，点化南诏先祖细奴逻王英灵为此山山神，永世护佑一方。从今日起，南诏也有自己的神明啦！”

众人闻言一愣，瞬即欢呼起来，却是这么多年以来，无论巫教、佛教还是道教，都没有南诏本土的神明。今日三清点化细奴逻英灵，叫他做了山神爷爷，乃是众人亲眼所见，真实不虚，自今往后，南诏也有了自己的神，有了自己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