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蒙巂诏主照原和邆赕诏主咩罗皮便一同来到了蒙舍城中,却是与上次不同,此番十分谦和,又是表现了十足的诚意,人还没到,先遣便有礼物送入了南诏王宫之中。

南诏王盛逻皮也是不敢怠慢,虽然蒙巂诏主实在招人讨厌,那邆赕诏主却是自己地大哥,血脉亲情,又是自幼的情义,不好像上次那般为难他们。加上提前收了两诏不薄的礼物,盛逻皮也就按照乌蛮的规矩,兄弟之间的礼仪,准备了仪仗肃列,亲自到了城外,迎接两位诏主的到来。

蒙巂诏主看见盛逻皮亲自出城迎接,一时湿润了眼眶,想起上次来访之时的场景,心中不由觉得感伤,却是这么多年来,不曾受到过南诏王如此郑重的迎接。当然,这一切还是要归功于邆赕诏主,要不是有他同行,盛逻皮是绝无可能这般有礼貌地。

众人一时相见,寒暄一番,便一同走入城中,去往那王宫坐在。一路之上,百姓们夹道欢迎,洒扫鲜花,争先恐后地供奉上自己的美食美酒,其热情程度,简直叫蒙巂诏主以为自己进了假蒙舍城,却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

进入王宫之后,众人分宾主落座,也不是在正殿之中,而是在寻常招待亲友的偏殿,严肃不足,亲切有余之处。待得两位诏主落座之后,皮罗阁也是从后面走了出来,拜倒在邆赕诏主面前,口称叔伯,礼数周全,十分乖巧懂事。

灵均老道的道门丹药,真真是如仙丹一般,俱是药到病除,不过一丸茯苓轻身丸服下,皮罗阁便悠悠转醒,又是修养了一日,身子已见大好,精神更胜从前,一时叫盛逻皮欢喜不已,不住感谢灵均老道的好处,暗中思忖着要不要在奉上些礼物之类,好生供奉,求灵均老道保佑南诏万世安康。

既然身子好了,又是听闻邆赕诏主前来,皮罗阁自然是要出来拜见,也是两诏关系不错,幼年时他也多得了邆赕诏主咩罗皮的关照疼爱,与咩罗皮的儿子皮罗登更是十分要好的玩伴,血脉弟兄。邆赕诏主也是一早有所准备,又是不知哪里得了消息,知道皮罗阁此刻还在城中,专门准备了一块精雕的玉玦给他,作为礼物。

皮罗阁得了玉玦,自是欢喜万分,盘算着拿去向望舒炫耀,一时心情大好,便也勉强向着一旁尴尬万分的蒙巂诏主行了礼,却是唤他作“诏主”,言语间多少有些生疏。饶是如此,蒙巂诏主还是一时欢喜起来,却是这么多年一来,皮罗阁向他行礼还是十分罕见,今日得蒙邆赕诏主照拂,竟是能有这般面子,已然叫他十分满足,连忙解了腰间挂着的一块鎏金玉件下来,送给了皮罗阁。

两位诏主此番是有求于南诏王而来,出手自然十分大方,先前送进王宫的礼物已然是丰盛,此刻给予皮罗阁的两件玉器更是价值还在那些礼物之上。南诏王盛逻皮疼爱自家的儿子皮罗阁,那是六诏都出了名的事情,两位诏主自然是投其所好,对皮罗阁关怀有加,给出的两件玉器,随便流落出去,都能叫寻常百姓一家上下,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衣食无忧,价值十分惊人。

眼看着皮罗阁收了礼物,面上十分欢喜,南诏王盛逻皮也就露出了笑容,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却是拿了人家的手短,一时愈发热情起来,主动说道:“两位王兄驾临,不知有何要事,需要我效劳的么?”

蒙巂诏主一时哽咽起来,却是这辈子都没听过盛逻皮这样跟他说话,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有了一种莫名的幸福之感。邆赕诏主则是面对自家兄弟,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听闻中原道家,有了高人驾临南诏,建立道观,讲经说法。我等远离南诏,消息闭塞,却是不曾知晓这等事情,多有怠慢。听闻前日天降大火,也是这位道长出手相助,保护南诏百姓,叫我等十分羡慕。我近日来,就是想请你做个引荐,也带着我们几诏的百姓一同听听高人的箴言,同修大道。”

盛逻皮眼珠一转,心道“果然”,却是前日那一场劫数,已然惊动了其余五诏的诏主。灵均老道的神通手段,他南诏王自然是知道得十分清楚;而前日山中那场劫数之汹涌,就连南诏的祖宗细奴逻王都显圣了,自然不可能瞒过其余几位诏主。

灵均老道前来西南的目的,本来就是传教,若是只为南诏,这格局只怕也太小了一些;而且盛逻皮已经从灵均老道的口吻中听出了些许天机,内心里已然将其余几诏的百姓看作了南诏的子民,若是真有一日,南诏一统西南,百姓之间存在信仰分歧,也是十分难办。

因为知道这个道理,盛逻皮当即眼珠子一转,十分大方地说道:“王兄既然有此念头,想来也是邆赕诏百姓之福。照元王兄也是一般意思么?”

蒙巂诏主闻言,连忙说道:“是哩!不单是我,六诏诏主都是这个意思嘛!灵均道长的道德箴言,我们也想听听,也想学习学习嘛!”

盛逻皮心中冷冷一笑,表面上却是十分欢喜,说道:“既然如此,小弟自当引荐灵均道长给几位王兄认识。六诏百姓共闻道德箴言,乃是百姓之福,也是你我诏主之福。灵均道长慈悲大度,自然愿意传扬道法,教化六诏百姓的。”

话说到这里,盛逻皮心中一时涌起了感慨,却是灵均老道最先选择了南诏,已然将莫大的好处给到了南诏这边。饶是其余几诏诏主此刻有意结交灵均老道,投身道门,也是为时已晚,却是道德天尊,太上老君已然先一步点化了自己的儿子,更是叫自家的祖宗做了山神,别人再怎么争取,也是一步错,步步错,不过是为自己做嫁衣裳罢了。

这个道理,五诏诏主不可能不清楚,这才有他们先前联手出兵,希望阻止皮罗阁跟随灵均老道修道的事情。只是前日天火降临,灵均老道表现出的神通法力实在是叫他们心惊胆颤,又是南诏先祖已然封神,庇佑一方,他们若是在不举动,只会错失一切机会,眼睁睁看着南诏做大,到时候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赌上一把,赌灵均老道是否会赐予些许际遇,让他们还能跟南诏一争雌雄。

双方各怀鬼胎,各有算计,却是都在灵均老道意料之中。毕竟,天火降临之事,乃是他亲口告知五诏之人,否则山高路远,五诏诏主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能齐聚山下,做出反应,决定为道门提供一切方便。天数已然确定,南诏大兴已是定数,却是无论凡人如何努力,都是于事无补的。

听闻盛逻皮愿意引荐,邆赕诏主和蒙巂诏主俱是欢喜,却是无论如何,已经有了一线机会,当即就朝盛逻皮问道:“如此甚好!南诏王心胸宽广,以百姓为先,当受六诏百姓敬仰。却是不知这道家有些什么规矩,我等巫教这边又是什么态度?”

盛逻皮还来不及说话,乌蛮大祭司便从后殿之中走了出来,看着两位诏主,一时阴森森说道:“祖宗都做了神仙,哪里还管你们要信哪个?反倒是你们不入道门,又如何祭拜成了神仙的祖宗?”

两诏诏主见乌蛮大祭司出来,俱是连忙起身,纷纷行礼,却是这六诏之中,王权神授,他们一众诏主,都是得了巫教认可才享有如今的一切。乌蛮大祭司作为巫教教长,不说能一句话叫他们退位,却也是掌握着祖先的话语权,随随便便就能给他们好看的。若是礼数不周,热闹了大祭司,他上前就是一个巴掌,还要说是执行祖宗的意思,却没有那位诏主傻到愿意吃这个哑巴亏。

眼见乌蛮大祭司出来,三位诏主俱是起身,朝着大祭司行礼,恭敬道:“大毕摩!”所谓毕摩,便是乌蛮语中祭司的意思。大祭司朝着诏主们还礼,随后说道:“你们如果要信道门,祖宗是不反对的。只是千万记着,凡是多为老百姓想想。你们信道,也要给老百姓讲讲经。”

三人俱是连声答应,谁也不敢多说半句,却是大祭司面前,诏主也是小孩子一般地存在,所对比的不是年纪,而是能力。灵均老道为着拉拢西南巫教,曾亲自对南诏王说过,乌蛮大祭司的神通,可是不比他差上分毫哩!

既然五诏诏主愿意接纳,南诏王愿意引荐,这道门进入六诏的事情就算是定了下来。蒙巂诏主最是心急,眼见大祭司也不反对,当即问道:“不知南诏王何时引见我等去拜见灵均道长?”

就在这时,只听得大殿中传来笑声,却是灵均老道带领弟子破虚降临,直接出现在众人面前,说道:“诏主有心,老道便自己来了!不劳诏主远行!”

蒙巂诏主和邆赕诏主都是吓了一跳,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大变活人的场景,饶是族内的祭司能够御使水火,凌空飞行,却也不能无声无息,跳过了一切过程,直接出现在众人面前。相比之下,南诏王和乌蛮大祭司就平静许多,却也是这段时间下来,知道灵均老道的神通所在,也晓得他有这门本事,早就习以为常。

灵均老道看着满脸震惊的两位诏主,一时心中暗笑,知道自己显露神通,已然镇住了两人,之后再商量什么事情,就要方便许多,已然是将话语权把握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