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半宿,生生靠着胸中一点愤懑之意,赶到了太守府所在的城池之前。那城池早已关了城门,又是守将见了阁罗凤大军开来,一时闹得满城风雨,直接惊动了张虔陀,又是叫他连夜赶来城墙之上,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大军,吓得腿脚发软,整个人直接软倒在地,被人抬了下去,临了专门嘱托,叫守将千万不要打开城门。

阁罗凤派人叫嚣半天,见城墙上火把通明,却无一人前来打开城门,也就知道守将们是受了张虔陀的意思,打算死守城门到天亮。怒极之下,阁罗凤直接叫人将张虔陀的信内容大声喊出,叫那城墙之上的守将听见。众人一听张虔陀所写信竟然这般无礼,一时也是群情激愤,连忙派人下来看了信内容真假,随即就是全城哗然,那城门不一会儿就放了下来。

其实西南之地,出了蒙舍诏附近百余里是乌蛮人的领地之外,其余地方,还有诸多河蛮人、白蛮人和蛮族族人生活,要是张虔陀只是侮辱乌蛮人,说不得今日能够逃过一劫,却是城中乌蛮人并不是多数,还是以白蛮人为主,众人尊阁罗凤为共主,却也没有必要为了他乌蛮人的祖宗,冒险得罪了李唐的朝廷。

只是张虔陀不愧是朝廷大员,端端是个封疆大吏,一碗水端平的本事着实不差,却是在信之中,管他什么乌蛮白蛮,总归是西南蛮子,都是被他着实侮辱了一番,这下彻底激起了民愤。要说乌蛮人有巫教传承,白蛮人也不是寻常吃素的,却是尊重祖先之处,比之乌蛮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侮辱他们可以,侮辱先祖就是万万不行。待得城门开启,大军进城之时,城中百姓已经围住了这群人的太守府,却是看他龟缩在府邸之中,已经商量着打算放火。

也是张虔陀任云南太守以来,积累的民怨民愤实在太多,城中的诸多百姓,对他也是早有不满。平日里他是李唐大员,封疆大吏,众人民不与官争,少不得要忍耐些许。今日阁罗凤王师降临,众人的怨恨不满总算是有了一个爆发的机会,却是顷刻之间,万人空闲,全城百姓,都聚集在了太守府面前,等着看云南王要拿张虔陀如何作法。

阁罗凤比起皮罗阁来,性子要勇猛许多,又是多年压抑,叫他不似寻常人那般有个起承转合,却是热血一上头去,就要大发雷霆,个中厉害之处,远不是旁人所能预料揣摩。今日他大军进城,围攻张虔陀的云南太守府,却是一时之间,也不等礼数通报,直接叫人用攻城的圆木撞开了大门,直接率军闯进其中,背后跟着不少百姓,一时间十分热闹。

张虔陀看见阁罗凤敢率领大军围城,心中已经知道不好,一面害怕,又是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暗暗还觉得自己乃是唐王派来的官员,阁罗凤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威胁自己的性命,待得今日过去,少不得要在唐王面前参他一本,却是要叫他好看。

眼见得阁罗凤领着一群人冲了进来,张虔陀也是不输风范,站在一众亲兵之中,看着阁罗凤怒声说道:“阁罗凤!你身为蛮人首领,不好生统御手下的蛮子,闯进我府里作甚!先前你无礼于我,我还不曾找了你的麻烦,却是叫你不知,我主陛下已是龙颜大怒,不日就要派下天兵,讨伐你南诏蛮子!你速速退去,洗颈待戮,否则天兵降临,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阁罗凤闻言更是震怒,一把扯过张虔陀送来的信,拍在他的脸上,怒声道:“我不于你多说,这信是你亲笔不是?”

张虔陀拿起那信仔细看了,只觉得的确是自己的笔迹,又是自己毫无写下此信的记忆,一时糊涂。只是他脑子里一昏,一时又觉得这信的确是自己所写,个中一切,都是真情流露,最是符合他的心意不过,便也梗直脖子,翻起白眼,斜视阁罗凤,轻挑道:“不错,此信是我亲笔。想不到你一个西南蛮子,竟还通晓字,我倒是小看了你!”

一听这信的确是张虔陀所写,阁罗凤身后的众人一时炸了锅,却是百姓群情激愤之下,比之军士还要恐怖几分,这下就要上前将张虔陀生剥活吞了,叫他看看什么是蛮人,什么是血性。一时之间,众人乱作一片,却是叫阁罗凤的兵丁不得不阻止着目呲欲裂的百姓,反倒是将张虔陀保护了起来。

阁罗凤见状也是嘿嘿冷笑,却是怒极,一时轻声道:“好好好,你认了就好!我且问你,陛下派你驻守西南,为我云南太守,可是叫你轻慢我族百姓,压迫我南诏子民,辱及我诸部先祖?你你此信是你亲笔,想来也是真情实感,却是你这等腌臜东西,有何面目节度我南诏国事?你且看看,今日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太守府去!”

一言既出,阁罗凤伸手一挥,却是叫手下兵将放开百姓。百姓们一时得了手脚自由,纷纷拥上前去,仗着云南王撑腰,七手八脚就将张虔陀打倒在地,又是拳打脚踢,又是恶语相向,各种口痰秽物,不要命地朝着张虔陀身上招呼,不过片刻光景,就将这位风光无限的云南太守弄得比叫花子都不如,却是满身伤痕血污,遍体腌臜秽物,看上去着实凄惨可怜。

看百姓们发泄得差不多了,阁罗凤又是冷笑一声,大喝道:“诸位且住手!今日之事,我阁罗凤与这厮是不善罢甘休!各位父老还请留他一条性命,叫我亲手宰了这厮,一切罪责,都由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各位!”

说着话,便有兵将上前,架了已如烂泥一般的张虔陀起来,到了他太守府的前院之中,将其压住,又是十分用力,也是一众兵将,也是乌蛮人的出身,自家大王这般震怒,他们心中也是怒火中烧,少不得手下用力些。只是张虔陀在先前的百姓手里,已经被打得筋断骨折,却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百姓功夫不如阁罗凤,也架不住他们人多,顷刻间就已经将张虔陀变成了一个废人。

阁罗凤自是手持了一柄鬼头大刀,却是军中用来树立军威所用,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沉重非常,威力无边,单单挥舞起来,就不是肉体凡人所能抗衡,如今却是被他高高举起,做了斩杀张虔陀的执法神兵,一时威猛无匹,看得周遭众人都是两眼发直,齐齐吞了一口唾沫。

阁罗凤高举那大刀,也不觉得吃力,只狠狠盯着那张虔陀,怒声道:“张虔陀!你履任以来,欺压我南诏百姓,积累下无边怨恨,磨牙吮血的豺狼,比起你也不足万一!你我同为唐王册封,我爵位还在你之上,身为一国国主,却几番受你侮辱,甚至祸及先人,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你竟敢要挟与我,妄图挑拨南诏与李唐之间的关系,实乃万古罪人,我留不得你!我今日将你斩杀在此,显我南诏国威,唐王怪罪下来,我自去承担就是!九泉之下,你张大眼睛看好,我南诏国主之尊,怕不怕你们李唐!”

话音落地,阁罗凤手中的大刀也是挥舞落下,朝着张虔陀的脖颈砍去。就在此时,只听得半悬空中,一声清脆凤鸣,随即就是一声大喊道:“刀下留人!”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一只周身烧着火焰的凤凰从远方飞来,看那凤凰背上之人,却是模模糊糊,不过声音与望舒道人一般,想来是他携山神凤凰降临至此,阻止阁罗凤斩杀张虔陀。

望舒还在远处,就已经看见了场中情况,却是短短距离,瞬息便到,也快不过阁罗凤手中的鬼头大刀,一时救援不及,这才发出高喊,又是手上捏了一团火球,忽地抛出,朝着阁罗凤手中大刀打去,只愿将那鬼头大刀打偏一旁,救下张虔陀的一条大好性命。

阁罗凤也是一愣,已经挥下的大刀却是收不住了力道。听闻望舒喊叫,他已经知道事情只怕还有变数,不能在此轻易杀了这张虔陀。只是一念即起,百余斤的大刀却是闪电般的落下,又见远处飞来一团火焰,明明要打在大刀之上,又是突然转弯,落在了阁罗凤的身旁。

阁罗凤竭力止住手中大刀的去势,一时又觉得那大刀瞬间沉重了百倍不止,不单不受他手腕掌控,简直就要以万钧难敌之势斩落张虔陀的头颅。顷刻之间,时间都仿佛变慢,阁罗凤在满心混乱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上的大刀缓缓落在了张虔陀的脖颈之上,割开他的皮肉,斩断他的骨骼,一时圆滚滚头颅落地,热腾腾鲜血喷起。

恍惚间,阁罗凤似乎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却是一时心中悔恨不已,全然听不见周遭百姓的大声欢呼,只觉得大难临头,心乱如麻。

而半空中的望舒,眼见自己明明算准的火球突然落空,一时也是一愣,随即就见张虔陀头颅落地,直接身死,一时呆愣。还不等望舒反应过来,面前半悬空中便有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凝聚成形,拦住了望舒和凤鸾的去路。

那人影扭曲凝聚,一时爆发出无尽气势威能,随即又是收敛,化作一个普普通通,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在夜风之中,轻声说道:“望舒小弟,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