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家国兴亡自有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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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八,深夜。
灵均老道端着他那个小巧精致的青铜星轨,站在三清观门外,仰望万里无云的星空,眼看着星海璀璨,一时沉默。仔细调整青铜星轨片刻,使得星轨上的诸多星辰与天象一般无二之后,灵均老道轻轻推了推其中某一道青铜轨迹,就见星轨之上的周天星辰一时运动,显现出一个与天象完全不同的星图来。
看着手中青铜星轨上的星图,灵均老道一时叹息。站在他旁边的望舒一时不明所以,又是对这诸天星辰没有丝毫感应,除了看得见微凸的半边弦月柔光皎洁之外,却是看不出这漫天星辰与人世间一切种种的对应关系。闻得灵均老道叹息,望舒一时想要出言相询,还不等他开口,就听灵均老道语气肃穆道;“李唐国运转衰,自今日始!”
话音未落,望舒惊讶地发现周天星辰一时移动,排列成与灵均老道手中星轨星图一般无二的布局,一时吓得他魂不附体。虽然望舒不懂星象,却也知道周天星辰的移动有其自然规律,又是隐隐对应人间局势,想这般星辰骤然移动,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乃是预示着人间将有大变发生,说不得就是一场祸及苍生的莫大浩劫。
再听灵均老道话语之中透露出的肃杀之意,望舒更是一时心中惴惴,背后无缘无故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一时目光四下游移,就见众人都是与他一般情况,只有大师兄和委蛇依旧神情淡然,似乎天崩地陷都不能叫他们有点滴动容。
遥远密林之中的某处,一身先秦古朴长裳的上主也是感应到天象骤变,一时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星空,口中言语却是带上了三分冷淡嘲讽道:“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逆天而行,应遭天谴。”
随即,上主对星辰变化失去了兴趣,一时又是低头,看向脚下隐隐震颤,翻涌不息的土地,轻声说道:“天数至此,倒是你出世之日了。”
更遥远的终南山巅,一众修士齐聚一处,却是虽然个个都是道士,却没有一个身着寻常道袍,尽皆披戴着羽衣高冠,衣角冠带临风飘扬,齐齐围城一个圆得不能再圆的阵型,注视着阵中合计二十八位高举奇异幡旗的修士按照某种规律,缓缓移动。
这二十八位修士分作了四组,每一组身着不同颜色的羽衣,又是手上幡旗面上,用金丝银线仔细绣着各种奇怪的符号和动物,却是有蛟,有龙,有貉,有兔。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二十八柄幡旗不甚高大,拿在这二十八位修士手中却是似乎沉重非常,却是叫他们个个暴起青筋,咬紧牙关,每一步踏下,青石地面之上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角、亢、氐、房、心、尾、箕,此东方苍龙七宿;奎、娄、胃、昂、毕、觜、参,此西方玄武奇宿;井、鬼、柳、星、張、翼、軫,此南方朱雀七宿;斗、牛、女、虛、危、室、壁,此北方白虎七宿。
凡此二十八宿,乃是紫微斗姆元君统御之贪狼、巨门、禄存、曲、廉贞、武曲、破军北斗七星之下的四象之属,是为一切星辰统领之总纲,掌控天人对应的关键之局,亦是周天星辰运行的准则与标杆。
此时此刻,绝大部分的中原道门修士齐聚终南山巅,运转周天二十八宿大阵,以二十八宿星幡为引,凭足以毁天灭地的法力汇聚,勾动天象,逆转星辰,左右王朝国运。却是周天二十八宿,随着这二十八位修士的脚步腾挪,一时在夜空中缓缓移动,变化方位,又是牵动着无尽星辰运转,顷刻间便改变了天象。
就在星图归位的瞬间,阵中二十八人齐齐发出一声惨叫,就见他们手中的旗杆一时折断,幡面被虚空之力撕扯成条条寸缕,至于这二十八位修士的肉身,则是直接寸寸裂开,像是被无形之火烧殆尽,化作灰烬,消弭在天地自然之间。
与此同时,周遭围城圆阵的众人也是尽皆闷哼,随即后退两步,口中喷出鲜血,一时倒地不起,勉强存留住一条性命,却也是重伤了元神和肉身。
远处一座山头之上,骷髅架子一般的陈老道和张老道联袂并肩,遥望着大阵之中场景,一时长叹。就听陈老道沙哑声音道:“越古老,越强大。上古流传下来的二十八宿大阵,以如今修士的法力神通驱使,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张老道微微点头,又是轻声道:“无论如何,星辰命数已经逆转,人间气数也随之改变。李唐转衰,自今日始。却不知西南那小家伙,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直站在两位祖师身旁的终南掌教上前两步,拱手答道:“南诏国势,已然稳固;洞天福地,也已经塑造完成。祖师预言中的一切事件,如今尽皆实现;所要求的一切准备,现下也已经彻底完成。就不知这杀劫何时降临,我等能不能应付过去了。”
张老道点了点头,又是说道:“只可惜了那二十八柄星宿旗幡,却是为了它们,老道的棺材本都填进去了。”
陈老道闻言轻哼一声道:“张道友,杀劫降临,天地重归混沌,你我都难以存身。你留着那些天材地宝,也是无用。反倒是今日用了,叫它们尘归尘,土归土,来得逍遥自在。”
张老道闻言苦笑,却是上次他无意中打断了陈老道的参悟,这陈老道就一直有些心中不爽,少不得要寻着机会噎他两句,才能顺心些许。此事自是两人心中明白,也是个乐子,不必说讲分明。
众人口中的这位祖师,既不是在场的张老道和陈老道,也不是先前枉死在上主手中的王老道,而是终南开山祖师,封神时代幸存下来的人物,乃是真实不虚的仙人,就是如今在场的两具骷髅架子,若是见了他,也要尊称一声“祖师”的终南祖师。
此番终南山巅的举动,却是集结了整个中原道门之力在此,比之上次众人布置法理天堑还要厉害,却是这逆转星图,改易人间气数之时,比起区区一甲子的法理天堑,来得要厉害得多。除了少数几位坐死关不能到场的,还有灵均老道这等坐镇一方气数的教宗人物之外,中原道门精英,几乎齐聚此处,却是今日之事,乃是左右未来无尽气数的关键,谁也不愿意错过的。
就是灵均老道这等不能亲自降临现场的,都是站在三清观外密切关注,又是他手中那个小小的青铜星轨,原是始皇帝时候流传下来的法家之物,用以推算星宿运转变化,精准无比,万无一失,也才能叫灵均老道提前预知了周天星图,一时感叹。
望舒眼看着夜空中的周天星辰逆转变化,一时也是大骇,又是喊出声道:“师父,不得了,你竟然有这么大的神通,却是凭着这么一个星轨,就能逆转星象!”
灵均老道气得恨不得把手中的星轨敲在望舒头上,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青铜星轨加之非凡,敲碎在望舒头上太可惜了,这才一时吹胡子瞪眼道:“我教你星象的时候,你要听进去就好了!这周天星辰,乃是对应人间气数,为师要是有本事以一己之身将其逆转,直接飞升多好,何苦留在这里受气!”
望舒也是一时吓得失了神,这下听灵均老道这么说,倒也知道是这个理。周天星辰,乃是三百六十五位正神之中的二十八位,分量之重,寻常仙人都难以左右,就算灵均老道有这么大的本事,没有合适的法门,也是难以实现。按照望舒的猜测,想要做成这么大的事情,少不得得有百余个灵均老道这样的高手,配合无穷无尽的宝物阵法,才能勉强实现,自己先前之言,实在是有些犯傻。
不过既然这样想,望舒一时又是有些疑惑道:“师父,这天下真有如此大能,能够掌控星宿运转么?”
灵均老道闻言也是一笑道:“一个人不行,多来几个不就行了?此番之事,原是我中原道门施为,却是逆转星象,败坏李唐气数。其千古之功,不亚于一次小型的重开天地,另立洪荒,却是莫大威能。”
众人闻言一愣,又是望舒嘴快问道:“李唐拜道德天尊的转世之身李聃先师为祖,最是尊崇道门不过,就是那女帝武瞾临朝之时,也不曾亏待了道家。为何我们要这般举动,好端端败坏它的气数?而且星象逆转,众人有目共睹,唐王也有司天台诸位能人,此事怕是瞒不过他!”
灵均老道一时神色复杂道:“此事牵涉体大,却不是一朝之事。李唐气数原本就不甚长久,中原道门此番施为,也不过是加速李唐衰败罢了。你莫再问,时机成熟,自然知晓。至于司天台么……嘿嘿,司天台中也是修道之人,却是今夜天象,少不得有他们的师父祖师亲手运转,他们又哪里敢说?即便是说了,唐王也是无暇顾及,却是今夜星象,明日便见分晓;一切种种,尽在我道门把握之中!”
灵均老道这话说得霸气,一时震得众人都不敢接茬,却是这么多年一来,他老人家一直都是清净无谓,冲淡平和的,从来不曾这般强硬地表示过自己的态度,却是一时叫望舒等人都是有些害怕啊,似乎今日的师父,与寻常时候大有不同。
却是众人不知,他们前来南诏,也是与灵均老道口中所言的秘事有关,却是这么多年过去,一切终于开始,灵均老道心中的激动,实在难以言表,纵是修为高深,也少不得流露几分,才叫心中轻松些许。
[*] 燕垒生版《七杀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