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2）

新来这道姑言语冷淡，陈老道倒也不以为辱，似乎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脾气，一时也就笑笑，在变出那把椅子之后，就不再说话。

望舒等人看向灵均老道，等着他介绍那位道姑的身份，可灵均老道也只是朝那道姑笑笑，一时整肃了身上的道袍，继续看向大殿中央。就见一缕混沌不明的青烟升腾而起，随后逸散开来，化作人形，正是先前那位青城山的道士，看来他也是准备完毕，元神显化降临了。

这道士因为意念降临得最早，离开前就已经感觉到陈老道的气息，这下见了变得年轻的陈老道，倒也没有多少惊讶，只是朝陈老道拱手行礼，轻声道：“陈道友早来了，有礼！”

陈老道轻声笑笑，挥手又变出一把椅子，倒是省了灵均老道的功夫，搞得好像他才是这三清观的主人一般，开口道：“冯道友，有礼了。”

这两位降临之后，三清观内便一时如下饺子一般，诸多高人或是元神显化，或是意念降临，纷纷出现，一时挤满了整个大殿，所来的高人怕不是有上百位之多，吓得一旁的凤鸾和狸缩成一团，不敢抬头，却是这些人里，随便出来一个都能轻易降服两人，实在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

由于灵均老道发出消息的时候，并没有使用玉符穿梭虚空的法门，所以诸位高人收到消息的时间有前有后。加上大家修为不同，对于元神和虚空法门的理解也有差异，一时间来的时间也有参差。其中以青城山占据地利，陈老道修为顶尖，最先降临，其余众人却是晚了他们一步，也是心服口服。

中原神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传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海外三山等等神仙居所，每一处洞天福地，都有不弱于灵均老道的修士坐镇，类似终南山这等上古传承之处，连陈老道这等半只脚踏入仙界的人物也是不缺，却是如今所来这百余人，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还不是中原道门的全部实力。

众人一时接踵降临，灵均老道这边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好在得了陈老道有情相助，提供了不少从虚空中“借”来的椅子，又是诸多高手中，灵均老道也有几个朋友，也能帮着安排打点。到得最后，来的人实在太多，又不好叫一众高人修士像学堂里的稚子孩童一般排排坐下，灵均老道不得不与几位好友合力，一时施展虚空法门，将三清观内部的实际空间扩大了几倍，才叫众人宽松落座。

降临的诸多修士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俊俏非常的，也有丑陋不堪的，不一而足。所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诸位修士的脾气也是不同，却是两人恰好一同降临时，有那谦和有礼，你恭我让的；也有寸土不让，准备动手的。一时间，三清观内沸反盈天，又是每一个人见了神坛上的三清天尊神像，都要向灵均老道询问一番，又是叫他无法，只得招了嘉月前来发挥特长，一时混乱。

好半天之后，三清观中的法力波动才缓缓消退，又是众人在陈老道的安排下，无论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是安然坐下，不再走动，也不再喧闹。灵均老道见状，也是心中暗暗感激，知道是陈老道倚老卖老，压服众人，乃是在场众人之中，与他修为相若的也有几位，可年纪比得上他的却是不见一人。从来尊老爱幼，大家也不与这陈老道多纠缠，好生听从了他的吩咐。

望舒则是忙着烧水作茶，却是灵均老道准备下了着实好的茶叶，纵是众高人元神显化，没有味觉，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妙处，对心智元神都有好处。加上些许新鲜果子，精致点心，众人倒也不觉得十分着急，又是能吃就吃，不能吃就看别人吃，意念降临的几位，已经委屈得退朝一旁，却是不能享受口腹之欲不说，自身还是个虚影，一不小心就被别人穿过，着实有些不太舒服。

秩序一旦恢复，诸位高人的风度也就渐渐展现出来，不再像先前那般混乱不休，倒是个个正襟危坐，又是有秩序地开始向灵均老道发出问题，以求弄清此事中的细节。

只是这古神遗迹，出现得十分突然，灵均老道虽然人在西南，也没有时间前去探查，却是从发现到众人齐聚，所耗费的时间不过半日光景，也算是大家效率够高了。古神遗迹出现，事关重大，大家也都不敢耽误，却是除了中原道门，还有不知多少修士盯着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想要探寻遗迹，从中获利。

陈老道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发出各种问题，一时也是觉得好笑，说道：“诸位，你们这么着急干什么？那古神遗迹几个时辰前才出现，别家修士又不似我们掌握天数，短时间内不会降临。灵均通知我等，自己也来不及过去查探，这么问他，倒是有些叫他为难了。”

先前那冷淡道姑闻言一时道：“陈道友，你若不急，又何必忙着显化呢？女娲氏乃是人族始祖，古神中也是少有的强大存在。此处出了祂的遗迹，我等不尽快探索，难道还要等别人么？”

陈老道轻笑两声道：“我自然是着急的，可着急也没什么用。古神遗迹附近，法理与世俗不同，元神显化之身，难以踏入一步。老道来时，已经分神化念，先去一步，却也难以踏足进入。要破解那法理，三年五载都是少说，更何况你我根本不能全数进入，却是这等风险，道门不能承担。”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沉默，也是知道陈老道把握着分神化念的本事，可以同时在诸多地方显化，要是他本人已经前去查看过遗迹，只怕众人也是没有办法。加上在场众人，都是各地洞天福地的镇守之人，所说女娲氏仁慈博爱，他们也不敢以自身性命作为赌注，贸然闯入。

分神化念的法门，原不是什么太复杂的神通，却是掌握元神显化之后，便不再受到肉身不可分割的限制，只要元神能够承受，化身万千也不是不能。只是这分神化念，对心神要求极高，需要掌握一心多用的技巧，才能施展无虞，否则贸然使用，对自身神志会造成极大的影响，十分危险。

修道人原本就是讲究坚持一心，要他们分心其他却是有些困难，故而中原道门之中，能够元神显化的不少，掌握分神化念的确实不多，至少在座众人，除了陈老道凭借近千年的修为能够顺利施展，也就只有受气数钟爱，身为一方教宗的灵均老道能够这般。

陈老道活的时间实在太久，从始皇帝时期绵延至今，活生生就是一块行走的化石。虽然从修为上看，与他相若的人道门中也有，可要比起经验和手段，大部分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加上年纪太大，看见的太多，陈老道处理各种事情的技巧也是十分高明，为人处事都是不俗，也叫众人信服。

自中原道门创立至今，各种流派层出不穷，内丹外丹，上清玉清，众人虽是修士，也做不到完全心无杂念，道理之争中难免会有一些摩擦。今日齐聚三清观之人，也不是个个都相处得好，只有陈老道这等人物，才能压服他们，不至于使道门在此事上起了分歧。

女娲陵附近数十里，都被圣人法理覆盖，形成一方境界，自由规则，又是隔绝周边天地。众高人元神显化，乃是借助天地法理，一旦法理出现变化，元神便不能以最佳状态出现，甚至有可能受到法理压制，损伤自身。这点道理，众人都是知道，自然也是相信陈老道所言，一时沉默。

灵均老道对陈老道愈发感激，却是这下才有机会喘一口气，又是说道：“诸位，南诏三位妖王之首，两千年修为的蛇王委蛇已经先行一步，前往遗迹，无功而返，此刻正在路上。我等何不等他回来，问明细节，再作打算？”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也是纷纷点头，却是这西南三清观与妖王交好之事，在整个中原道门之中都有流传。修士们虽然很多不喜欢灵均老道的观念和做法，却也对他能够与妖王往来的手段感到佩服。众生平等，原本不是一句空话；有教无类，更是上清圣人传下的至理名言。灵均老道能在人妖殊途之中把握平衡，收服妖王，与之平等相处，就已经足够众人仰视，着实不凡。

因为在场只有陈老道分神化念显化到遗迹附近，诸多修士也有很多事情要与他讨论，一时又是有一名白须拖地的老者缓缓起身，朝陈老道施礼道：“陈祖师，你亲眼见过遗迹，可知我等何时能够进入，可莫教别人占了先机才是！”

陈老道连连还礼，轻声说道：“遗迹附近，此刻法理浓郁，就算凭借血肉之躯保护进入，只怕也要一个月之后才行。女娲氏仁慈博爱，却也是代表天数法理的混元大罗圣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在法理面前，一切都是平等。纵是人族乃是女娲氏创造，只怕也不会得到祂的偏私，届时一切还要看各自的手段。”

老者点头，感谢陈老道后缓缓坐下，一时沉思。众人听闻要一个月之后才能踏足遗迹所在的一方境界，一时也是议论纷纷，却是这等消息，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天也隐瞒不住。一个月后，只怕天下修士，都要齐聚西南，却是谁也挡不住，占不到先机了。

如此一来，众人的压力便增大了许多，一时都在商量着要怎么办。而此时，在后厨烧火的望舒才抹着满脸的烟灰，走入大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