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累上留云借月章（1）

西南出现古神遗迹的消息，短短一日之间便传遍了整个中原，却是中原道门有灵均老道通报，早知道片刻，其余修士也在随后感应到了西南遗迹传来的浩大威能。天地间的混元大罗圣人也不过双手之数，每一位都是叫人仰视不敢企及的存在，却是其有所举动，都伴随着浩大法理降临，更别提遗迹出现，更是惊动四方。

原本此刻的中原，正处于安禄山起兵叛变，唐王李隆基和杨国忠奋力抵抗的阶段，诸多修士都盯着李唐的局势，希望能够把握机会，从中分一杯羹，却是正道的想要顺应天数，争取回报；邪派的看着满地血肉尸骸，口水直流。一旦天下大乱，对于诸多修士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却是叫他们十分关心。

这下子古神遗迹出现，却是一时叫众人抛下了李唐不管，纷纷投身西南，想要把握这一次的机缘。安禄山的大军之中，原本也有不少前来投身报效的修士，虽是比不上封神劫数中两教下山，却也总算是有了诸多异人助阵，叫他对付起李唐来得心应手。可是一夜之间，军中的诸多高人修士竟是一时消失，全都不知去了哪里，又是叫安禄山好生着急，又是无法，好在大局已定，却是少了几位高人，对他影响有限。

而李唐这边，也是发现各处名山大川似乎一时都陷入了混乱，原本每天修道念经的道士们纷纷活动了起来，一时飞剑乱飞，玉符四窜，中原百姓只要以抬起头来，就能看见诸多异象，着实叫李唐皇室为之心惊。

自李唐立国一来，皇室便自称为老子李耳先师后人，与道家十分亲近，多少也知道一些内幕，晓得这世上真有御剑飞天的修士，真有逆转生死的金丹，真有掌控一切的神祈，真有动物化成的妖族。从某种程度上说，李唐也算是一个传奇时代，却是修士自由行走，神异随处可见，甚至诸多妖族，幻化人身，与人混杂而居，共享昌盛繁荣的盛世。

也正因为如此，李唐的各种神仙传言不绝，更有一本裴铏的《传奇》，记载诸多传说，流传后世，千年不休。而李唐皇室的帝王，也多半沉溺与修道炼丹，烧铅炼汞的活动中，以求得到自己亲眼见过的“长生不老”，坐拥万万年不变的江山。

只可惜，修士之中早有共识，却是从古至今，没有那个皇帝炼成神通，也没有那位帝王长生不死。纵是唐王砍光了长安周围的古树，烧尽了辰州出产的朱砂，最后也是难逃一个生老病死，其中更有不少，是服用了铅汞金丹，毒发身亡的，说来讽刺，事情却是真实不虚。

这一下子修士大乱，着实叫唐王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却又是无论他派遣多少人前往三山五岳，问询详情，都难得一个解释。稍友善些的修道人，直接告诉唐王此事不是凡人所能参与，也与俗世无关；有些不愿搭理的，更是直接将山门隐入洞天之中，叫人万难追寻。

与此同时，一众和尚们也是出现了异动，却是自从女帝武瞾驾崩之后，众人还从未曾见过和尚们这般大举活动，一时间也是叫人心惶惶，和尚们也是守口如瓶，不愿透漏点滴。

因着女娲陵出现的缘故，李唐三百年江山由盛转衰的大事，竟然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笑话，却是凡人挣个要死要活，修士们却是毫不关心，完全不在意此事原本就是中原道门暗中主导引起，早就将凡人们的一切种种抛在了脑后。

从来乱世之中，百姓是最可怜的，寻常早年间，哪里掀起战火，哪里便有好心的修士出出手相助，不说帮上多大的忙，至少给了百姓们一个心理上的慰藉。这一次却是一反常态，先前声名远播的诸多大能修士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些无甚神通在身的道士看百姓们可怜，多少相助些许，却是比起以往，大有不如，更是叫百姓们饱受了战火之苦。

终南山上，陈老道收回元神显化之身后，也是着实修养了些许日子，只将一切安排下去，不许终南山道士插手此事，便又是闭关，数日之后才召见了终南掌教。

这段时间里，终南掌教已经从各方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亦是心痒难耐。虽然陈老道一早就警告过他，终南山修士不允许参与此事，可古神遗迹在前，混元大罗圣人的遗留，纵是上界金仙也要动心。终南掌教身为一个凡人，自是难以免俗，又是暗中集结了弟子，只待说服了陈老道回心转意，就要叫他们一股脑地涌向西南，争夺圣人遗迹的好处。

在终于得到陈老道的额召见之后，终南掌教也是瞬间便出现在了陈老道和张老道修行的密室之中，一时行礼，压抑不住地欢喜道：“祖师总算是修养过来了，倒是叫弟子等得心急！此事牵涉重大，弟子无能，劳动祖师耗费精神，亲临西南，弟子有罪！”

说是“有罪”，终南掌教脸上却是满面春风。先前受到灵均老道的传信，原本终南山应该是由他本人元神显化降临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闭关的陈老道竟然挺身而出，不顾自己寿元将尽，冒险施展元神法门，降临西南。对于此，终南掌教自然是十分欢喜，却是有陈老道出面，道门众人都不得不卖他一个面子，若是牵涉利益分配，终南山自然能够占到莫大的便宜。

陈老道见终南掌教口不对心，脸上春风得意，又是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一时也是又气又笑，沙哑嗓音道：“有罪？你当然有罪！违背祖师训诫，私自集结弟子。要不是我提前出关，你是不是要直接就将他们派去南诏了？”

陈老道肉身已经衰朽，直如一具骷髅一般，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甚至可以看见他体内五脏已经开始朽烂，说起话来，自然是沙哑恐怖，又是一股阴腐之气扑面而来，丝毫不像他元神显化时那般风度翩翩，着实叫人听着害怕。终南掌教原以为陈老道只是需要时间准备，才叫他不要轻举妄动，这下提前做好的诸多安排，却听陈老道的意思不是十分欢喜，甚至还有责怪的意思，顿时吓得他浑身发抖，连忙跪下，连声请罪。

陈老道见他这般，一时又是怒火中烧，暗道以这小子的心性，也不知是怎么坐上掌教之位的，却是做错了事情，连辩解两句都不敢，一听见自己斥责，顿时跪地求饶，哪里有什么大派掌教的风范。越想越生气下，陈老道挥手招来一旁的烧火铁棍，一棍子打在终南掌教头上，将其打倒在地，才觉得心中稍稍舒坦。

一旁的张老道微微抬了抬眼皮，一时暗叹，却是陈老道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莫说是终南掌教，就是大罗金仙在此，见了他这般模样，说不得也要双腿发软，哪里还有什么辩驳的心思。想归想，张老道却是一言不发，也不愿因为此事，再招惹陈老道不快，自找麻烦。

终南掌教被一棍子打倒在地，心中也是委屈得难以自持，暗自发狠要叫弟子们将这烧火棍拿去化成铁水，才能一泄他心头只恨。数月以来，这烧火棍不知惹出了多少事情，更是以区区凡铁，痛击了终南掌教头颅两次，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他这个掌教的位置基本可以放弃不坐，另请高明了。

陈老道哪管终南掌教心中委屈，一把丢了烧火棍，又是扯着嗓子吼道：“我有没有告诉你，此事我终南山不许任何一名弟子参与？难道你的道行已经高过了我，把握更多，才觉得我老糊涂了，需要你自己做主？”

终南掌教这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却是陈老道的话说得着实有些太重，要是照他这般说法，直接治终南掌教一个欺师灭祖的罪过也是不难。一时间，终南掌教又是连道不敢，又是说明情由，原是除了终南之外，其余各大福地洞天都已经沸反盈天，开始挑选弟子。古神遗迹出世，每一个人都能的得到好处，却是他一点动静没有，难以向诸多弟子交代，不能叫他们信服。

陈老道闻言才稍稍平和下来，又是说道：“此事我本人降临西南，一切情况，都是在我掌握之中。古神遗迹出世，你们着急，难道我不着急？我叫你约束弟子，原是早就有了打算，却是此番机缘，只怕都在灵均那弟子一人身上。你等贸然前往，试图分润机缘，难道就不怕大祸临头，白白做了别人的垫脚石去？”

此言一处，终南掌教终于晓得了陈老道的打算，一时也是无话可说。这设计古神圣人之事，大多都有定数，圣人本身就是法理，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却是机缘若是早就确定，别人再争也是空的。陈老道作为参与此事之中，年纪最大，修为最高的一个，自然能多把握一些，又是算计精准，自有打算。

陈老道见好端端一个大派掌教被自己弄成这般样子，一时也是叹道：“罢了，你起来罢。此事我已与灵均有了商量，若是遗迹中没有好处，也就罢了；只要有点滴好处，我终南山一点都不会少了。窥测天意，运转天数，哪里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座下弟子若有异议，你便将灵宝天尊那副对联告诉他们，叫他们好自为之罢！”

说罢，陈老道一时挥手，将终南掌教挪移出密室之外，随即关闭大门，不再许她进去，却是先前他修养元神，许多事情还未来得及与张老道商量讨论。

终南掌教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即就发现自己好生站在了门外。庆幸陈老道给自己留了面子的同时，终南掌教又是仔细琢磨起陈老道的话语，一时也是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直冒，叫他难以自持。

封神大劫中，灵宝天尊留有一副对联，乃是：“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个中劫数杀伐意境，一时叫终南掌教心中惊惧，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