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北斗阑干南斗斜（1）

灵均老道见众人这般样子，倒也不觉得奇怪，却是此事原属道门机密，比之上古封神之战来得还要隐秘些。毕竟封神之战牵涉殷商和大周朝代交替，有着真实不虚的历史记载，有心之人仔细推算，结合道门传闻，多少可以知道些许。可是上一次圣人遗迹出世之时，却是数百年前，使得中原道门受了莫大打击，一直被当作一件丑闻，寻常不会提起。

灵均老道既然提起此事，也就没打算要吊众人的胃口，见他们个个肃立，侧耳倾听，也就轻咳两声，一时道：“你等可知，当今中原道门，传承自上古圣人的，有哪几处？”

冯元清沉思片刻，一时答道：“中原道门，流派众多，大多都是传承自上古神仙中人。可道长要问这圣人道统，流传至今的，只有昆仑玉虚一脉。”

灵均老道点点头，继续道：“正是如此了。我道门三清，道德天尊居于玄都紫府，元始天尊居于玉京天阙，灵宝天尊则是居于仙域真境。此为三清天，便是修道人求仙证道，最终的归宿所在。三清天中，八景宫所在玄都紫府大罗天在三十三天之外，无尽混沌之中；碧游宫所在的海外仙岛乃是虚无境界，封神之后便再难寻；只有元始天尊的玉虚宫，在人世间留有投影遗迹，便是在昆仑山中。”

说着话，灵均老道一时起身，目光朝西北看去，一时神色飘忽，好半天才继续说道：“昆仑山原是在吐蕃境内，玉虚宫的传言自封神后流传千年，也未有修士寻得。渐渐的，众人都认为所谓的昆仑山玉虚宫，只存在与传闻之中，元始天尊所居的三清天上，另有玉京山，玉虚宫便在其中。”

“近千年前，始皇帝焚坑儒，徐福携五百童男童女，以及大半道门典籍传承，远赴东海，探寻扶桑所在，一去不回。彼时中原道门方兴未艾，上古炼气士传承还未断绝，正道外道，彼此相争，纵有道德天尊神魂转世，化作老子李耳先师留下《道德》五千言，始终不是根基所在，又是人才凋零，道门岌岌可危。”

“就在那时，恰逢始皇帝驾崩之日，极西昆仑山一时震动，却是从虚空裂开，露出一峥嵘山崖。这山崖从虚无中出现，一时便镇压了中原龙脉，破灭了始皇的江山，随后划分龙气，孕育出刘邦项羽，一众盖世英雄，逐鹿天下。”

“而中原道门，一众高人，经过重重推算，几番艰难，更是有数位祖师，牺牲性命，占卜天机，断定那昆仑山出现的山崖，便是传闻中玉虚宫所在的麒麟崖，乃是上古之时，元始天尊算定一切机缘，以自身象征的‘开天辟地’为依托，重开道统，存续道门所在。”

“彼时中原道门，高手无数，半仙众多，为着争夺一线生机，存续道统传承，纷纷赶往西域，探寻玉虚宫所在。而西域吐蕃之地，原本有苯教道统流传，苯教修士也感知到玉虚宫出世，派遣高手前往抢夺。当日局面，比之此时此刻要激烈许多，却是所到之人，每一个都有立地飞升的仙缘，只为了争夺道统传承的机会，强留人间，拼死相搏。”

“那一次，道门和苯教修士纷纷进入玉虚宫，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三日之后，众修士死伤过半，剩余的少数也是身负重伤。众高人修士，在玉虚宫遗迹中争夺之时，又是打碎虚空，惊动了上古众神之母，受三清符诏掌管天界的西王母的安宁，一时惹来神罚，天崩地裂，所有修士灰飞烟灭，尸骨不存。”

“天下震动，道门派遣仅存的几位高人赶往，已是不及，只从遗迹之中，看出些许端倪，又是抢出诸多典籍秘藏，后天法宝。随后，玉虚宫遗迹崩溃在虚空之中，却是此玉虚宫，只是三清天上圣人居所的投影而已，受到人间规则排斥，不能长久留存。众人争到最后，只争得些许典籍法宝，道理传承，却也凭此振兴了中原道门，挺过了始皇帝后道门破灭的危局。”

“而争夺中，苯教因为占据地利，优先赶到，又是聚集了整个西域的上师大能，一并进入。于虚空遗迹崩溃之后，苯教高人尽数圆寂，吐蕃掀起灭法大劫，苯教没落，只有少数传承弟子，逃入其创教大能，辛饶弥沃法王的神宫之中，避过一劫。自此之后，道门大兴，苯教衰败，百余年后，释迦摩尼如来证道称佛，密宗取代苯教，掌控了吐蕃之地。”

说道这里，灵均老道叹了口气，一时沉默，喝了好几口茶水，才沙哑道：“而我中原道门，虽是得了气数大兴，却也损失了大半高手，此后数百年，无人成就仙道，如今更是人才凋零。终南山三位祖师，便是当时坐镇整个道门，幸免于难，逃脱此劫，硕果仅存的高人，如今也只剩两位了。”

众人听闻灵均老道讲述这等秘闻，个个都是目瞪口呆，却是从来没有从自家师门长辈口中，听闻过这等事情。其实这也是此事太过隐秘惨重，寻常谁也不会说起，灵均老道选在这个时候，告诉众人，就是警醒他们在探索遗迹千万小心，却是到得如今，女娲陵还不曾表现出什么危险，怕这些小的心浮气躁，阅历不够，一时掉以轻心。

望舒等人，直到此时此刻，才知道为何终南山陈老道在中原道门之中能有如此高的声威，原来是当年镇守道门气数之人，也难怪能有这般福缘，寿命远远超过寻常修士，只怕其中也有玉虚宫抢出的些许丹药有关。

只是听灵均老道这样一说，望舒心里还是有些打鼓，一时问道：“师父，照你这般说，那遗迹却是着实危险，坏处大过好处了。道门今日局面，与当年之事不无关联，却是若然那些高人修士，不曾前去探查遗迹，活到如今，只怕我道门景象，能够镇压天下才是啊！”

灵均老道摇了摇头，道：“当时情况，为师也只是从古秘籍中知晓，略知当时道门衰微，却不知衰微到了什么程度。不过就今日看来，当年争夺玉虚宫遗迹，也是势在必行，不得不为的。因着道门争得玉虚宫留存，将打碎的无尽虚空整合，创立昆仑山洞天，却是将西北之地生生一分为二，隔绝开来，致使如今吐蕃和回鹘分庭抗礼，不能与我中原天家正面相敌。不说道门得失，至少为中原百姓，这昆仑山也是非占不可。”

望舒等人一时细细思索，奈何此事已经牵涉到气数龙脉之类的深奥问题，他们似懂非懂，却也难以彻底理解。不过正如灵均老道所说，若是当时吐蕃苯教不因此事覆灭，百余年后密宗就不能独揽大权，吐蕃局势或许会更稳定些，回鹘如今的土地也不至于分裂出来。若是这般，只怕吐蕃真能与中原抗衡，说不好还要大军南下，侵犯中原。

灵均老道给众人讲述此事，就是要叫他们多加小心，又是多思多想，自也愿意为众人一一解答疑惑。一旁的熊道人一面听着，一面也是神思飘忽，却是这等事情，他早已从古籍中的零散记载推测出来，只是如今听灵均老道这般详细讲述，又是有了更深的理解。

毕竟熊道人精于典籍，天资过人，道理深刻，却是没有神通，不能推算过去未来，对于这等里没有记载的事情，不可能像灵均老道了解的这般透彻。好半天之后，那冯元清才回过神来，又是一时开口道：“道长的深意，我想各位道友都是能够理解了。那此事便如道长所言，暂缓些日子，至于何时动身，就听道长吩咐了。”

灵均老道点点头，又是仔细交代众人千万不要提前私自前往，却是他精于推算天数，隐约觉得西南遗迹方向血光冲天，只怕还有隐藏危险，一时未能探知。加上那位神秘出现的大能上主，听闻委蛇所言，也曾降临过遗迹境界之中。如今这一个月来，西南修士遍地走，却也没有谁遇上上主。此乃变数，也是叫灵均老道暗暗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眼见事情有了赏脸，冯元清也将此来的第二个目的说了出来，却是一时转向熊道人，拱手问道：“熊道长，此番探索遗迹，你是打算与我们同去，还是自行前往？”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看向了熊道人。就见熊道人哈哈一笑，朗声道：“我不像各位道友，却是个没有法力在身的凡人。此番前来，原不是为了探索遗迹，只是听闻诸多道友齐聚此处，赶来凑个热闹罢了。况且我今年已经八十二岁，比不得诸位长生久视，却是时日无多，回天乏术，不必冒这等风险。”

说着话，熊道人站起身来，一时笑道：“不单是我，如今在三清观内挂单的道友，怕是有一半都是我这等心思，却是天数无穷而人力有穷，缘分不到，谁也不敢以有穷搏无穷。至于其余几位，就算要去，也不会与诸位同行，却是诸位气数浓烈，仙缘深厚，若是跟着你们，只怕会沦为垫脚石，不单得不到机缘，还要承担诸多风险。”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随即也就I释然，却是熊道人所说，也是真是情况。只是众人还是感到惊奇，却是熊道人不修长生法门，如今也已有八十余岁，却是从外表看不出来。几人都有些望气的本事，也看得出熊道人精神矍铄，虽是他自己说寿元将尽，只怕十余载时光还是有的。所谓“人到七十古来稀”，熊道人这般，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冯元清等人谢过熊道人提醒，一时也是拜别灵均老道，各自出去，望舒等人则是继续留在丹房之中，却是灵均老道不曾叫他们离开，只怕还有要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