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今逢时数念应差（2）

狄老掌控着一众阴魂人形，围住了绎心道姑，一时也是暗叹可惜，却是他先前看这小姑娘单纯可爱，还想将她保下，却不料她手段这般过人，逼得自己动用了阴魂人形这等险恶招数。眼下小姑娘已经被这群恶鬼围住，顷刻间就要元神破碎，却是就算救了下来，日后也是个神志不清的下场，自是无法了。

因着探索这女娲陵遗迹乃是外道准备了多年的大事，九幽道教宗掌握着狄老一丝元神，自然不会允许他偷懒省力，浪费时间，却是逼迫着要尽快破去这诛仙阵。狄老自己也是无法，眼见一时间拿不下绎心道姑，只得祭出这阴魂人形，自己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忍。

一念至此，狄老也是微微闭上了眼睛，只听着那边绎心道姑传出凄厉悲惨的喊叫声，声音宛若一把尖刀，插在狄老的耳中和心头，叫他愈发不忍。

一时间，狄老睁开眼睛，准备做法收取绎心道姑已经破碎的元神，将其镇压入锦囊之中，以阴魂灰烬孕养，看能够挽回她的神志。可眼睛一睁开，狄老却是吓得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直如一个上了年纪失了智的老者一般，张大嘴呆呆站着。

就见那绎心道姑所在之处，一众阴魂人形就像见了什么万分恐怖的东西一般，不受控制地朝着后面退去，就连他们身上的那些狰狞鬼脸，都露出了恐惧神情，一个个无声嚎叫着想要冲破狄老的法术限制逃脱，却是宁愿被九幽地狱拉走，也不愿意待在此间。

一众阴魂人形中间，那绎心道姑的元神显化之身缓缓漂浮起来，却是周身上下都留下了阴魂人形击打的黑色痕迹，连元神幻化出来的道袍都有些破损撕裂，原本扎成道髻的头发也散落下来，飘散在她的身后，无风飞舞，宛若一支支细小的触手一般，牢牢抓着周围的虚空环境。

再看绎心道姑的脸，就见她失去了先前娇羞单纯的神色，转而是一脸冷漠，凤母圆睁，眉毛倒立，眼下脸颊和嘴唇之上，不知何时显化了浓浓的妆容出来，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一个清修的道姑，更像是红尘间的勾栏女子。只是勾栏女子的笑意妍妍，在绎心道姑脸上变成了冷若冰霜，却是她一个眼神扫来，狄老竟是吓得双腿都有些发抖。

这等突如其来的转变，惊住了狄老，惊住了他的阴魂人形，也叫远处的九幽道教宗，八卦台上的望舒和冯元清瞪大了眼睛。眼下的绎心道姑，除了五官相貌还与先前相同，元神显化之身还是一般的实质波动之外，整个人的状态和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却是叫众人一时难以接受，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绎心道姑一时漂浮起来，手中的拂尘也自然发生变化，却是前段的柔软丝线一时拉长，彼此纠缠扭在一起，又是三股编成一股，就如女人编辫子一般，变成了一条一丈来长的软鞭，被她握在手中，散发着说不出来的威势，却是一众高人的心性都有些难以承受。

就见绎心道姑一时浮起，随后冷冷环顾四周一圈，吓得所有关注这边的人都是后背一凉，不由自主一个哆嗦，随即就见她一时挥舞起手中的软鞭来，击打在一众阴魂人形的身上。

这些阴魂人形，原本是无知无觉，不受绝大部分现世之力影响的，这一下子被绎心道姑的软鞭打中，纷纷后退，又是见身后没有了退路，竟然一个个朝着绎心道姑跪了下去，口中无声哀嚎，似乎是在求饶，又像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般。

狄老修炼了四五百年，证得的长生寿元都已经快要衰竭，也不曾见过这般诡异的情况，却是绎心道姑一时性情大变，搞得连无间地狱里拉出来的恶鬼都要怕她三分，狄老作为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更是一时难以控制自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几乎忍不住就要跪倒在地。

绎心道姑也不管他，只顾着不住抽打面前跪倒的一群阴魂人形，打得他们个个就地打滚，真实不虚地鬼哭神嚎，身上弥漫的怨恨之意彻底消散，只留下无尽的绝望以及恐惧，生不出一丝一毫反抗之心，却是挣扎不休，连带着组成身形的阴魂黑灰都缓缓散开，消弭在虚空之中，不再出现。

也不知绎心道姑是跟谁学得鞭法，竟是挥舞着这比她身子还长的软鞭，一时如灵蛇一般，游刃有余，又是熟练无比，比起凡尘俗世间的马上武将都要厉害许多，不过转瞬功夫，就挥出了成百上千道鞭影，打得一众人形纷纷溃散。

那男子元神化成的人形，比起其余人形来多了一丝神志和自我，这下子更是喊得天昏地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叫一众人都为他感到惋惜，又是听着他的呼喊，不由得浑身发冷。那男子一面惨叫，一面呼号，声音断断续续，言语含糊不清道：“小娘皮……不，小娘子……姑奶奶！你饶了我罢，饶了我罢！哎哟哟……饶了我罢……杀了我罢……快些杀了我罢……”

一旁的狄老听得浑身冰冷，却是这男子乃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了完成主人的大事，宁愿付出一切法力，肉身溃散也不曾皱过一下眉头，这下子被绎心道姑这般折磨，竟是喊出了求饶求死的声音，着实是超出了狄老的认识，叫他一时间产生了一种荒谬之感，只觉得自己怕是还在做梦，未曾睡醒。

绎心道姑听得这男子哭喊求饶，脸上依旧冰冷一片，鲜红得要滴出血来的薄唇微微张开，从喉管中挤出一道冰冷如刀的声音道：“求饶？想死？落在老娘手里，生死哪里还由得你！我要你活，你就活着受罪；我要你死，你就魂飞魄散！老娘现在，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番话语出口，落在狄老的耳中，更是吓得他鸡皮疙瘩起了一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却是绎心道姑的声音，就如嘉月所能掌握御使的那部分法理一般，只要说出口来，就叫人难以违抗，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惧尊崇。

嘉月的手段，乃是言灵法门，配合自身心性，干涉天道运转，使得自己言出法随，每一个字都有莫大法力蕴含；绎心道姑的话语则是不然，乃是蕴含了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气意念，比之历朝历代的王侯将相都要厉害许多，真正口含天宪，却不是法术，而是气质，是精神，是意念。在众人眼里心中，此刻的绎心道姑，便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容不得一丝违逆，叫人生不出点滴抗衡之心。

还在远处的九幽道教宗，凭着元神烙印感知这边的种种情况，竟然一时间都起了畏惧之心，又是连忙盘坐闭眼，催动自己掌握了狄老和那男子的元神碎片，下达口谕，要他们尽快将绎心道姑了账，却是她这般状态，实在是太恐怖了一些，饶是见惯了地狱场景的九幽道教宗，都不由自主生出了害怕的心思。

狄老和那男子正在求饶，一时间双眼神光消失，化为茫然，随即脸上露出惊恐神情，已是收到了自己主人的命令。一时间，狄老连滚带爬，后退几步，看向那还在打滚的男子，就见他露出怨恨神情，狠狠朝着自己看来，随即咬牙起身，怒声喊道：“大丈夫生六尺躯，哪能收你以女子这般凌辱摆布！主人负我，我不能负主人！”

话音未落，就见那男子漆黑的身躯中冒出滚滚浓烟，周身四亿八千个毛孔中喷射出细小火焰，竟是烧元神，点了身子周围的阴魂死灰，叫这些已经死过两次的东西死上第三次，彻底激发了其中蕴含的一切力量，整个人宛若一尊火焰神灵一般，顶着绎心道姑的无情鞭影，朝她冲去。

天地间的力量，既不会凭空创生，也不会凭空消灭，要想彻底湮灭一样东西，就要付出相等的代价。而“存在”一旦湮灭，所爆发出来的力道，却是近乎无穷无尽，莫说是寻常凡人，就是大罗神仙，也要避其锋芒，不敢直面的。

阴魂死灰，乃是冤魂三魂七魄，被地狱烈火灼烧之后留下的最后实体，一旦点湮灭，所爆发出来的力道，莫说是绎心道姑的元神之躯，就是整个诛仙阵，也是抵挡不住的。绎心道姑看着那男子浑身浴火，缓缓走来，却是没有丝毫畏惧神情，一时间冷笑一声，冰冷道：“老娘说话，你听不懂么？我说了，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着这一句话说出，绎心道姑的鞭子便狠狠抽打在面前的虚空之上，生生将虚空抽的破裂开来，裂缝中露出一座冰火交加的宫殿，当中王座之上，正端坐着绎心道姑的身形，却是真真如女王一般，身穿龙袍，头戴凤冠，手持金鞭，高高在上，俯视着裂缝外的火男和狄老。

“这道姑什么来头，心中竟有一座地狱！”九幽道教宗透过元神感应看见这等情景，吓得差点摔倒，连忙从自己身体里抓出狄老和那男子的元神碎片，一把捏碎，远远丢开，随后自己猛地起身，不顾诛仙阵中的重重危险，发足狂奔，状若疯狂。

那男子浑身着火，听得绎心道姑这般话语，一时间竟是双脚生根一般，再不能前进半步，眼睁睁看着那裂缝之中，王座之上，绎心道姑的身形招了招手，自己的元神就不由自主地朝着那裂缝之中投身而去。

一旁的狄老吓得嘶嘶怪叫，一时有感觉脚腕一紧，原是那男子垂死挣扎，手臂暴涨，一把拉住了他的脚踝，口中嘶吼道：“主人负我！狄老，你与我同行罢！”

天地间响起一声惨烈无比的哀嚎，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八卦台上，望舒猛地喘了几口气，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一时带着无限惊恐，转头看向冯元清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