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阁罗凤也是强忍着不满,又是开口道:“灵均道长,你是神仙中人,做事算无遗策,我南诏两位先王,都是得了道长的帮助,才能奠定下这万世的基业。我阁罗凤自继位一来,也多得了道长的提点,避过了不少灾祸和劫数,坐稳了这国主的位置,心中对道长感激万分,不敢或忘。”

说着话,阁罗凤竟是一时朝着灵均老道施了大礼下去,口中呼喊道:“如今道长只说,南诏与李唐间还有一场劫数,岂不是要叫我两国再掀战火,叫南诏以败军之国向李唐投降?战败投降,左不过是舍了我一个国主的脸面;可这战火重,岂不是要叫南诏万千子民重陷水火之中?阁罗凤不明白,还请道长教我!”

一时间,灵均老道脸上的神情也是十分尴尬,一旁的望舒等人也纷纷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天数变化,本来就不是凡人所能把握的,此番中原天数,受了道门和上主两方的博弈,虽是最终结果没有太大的偏差,却是真实不虚地波及了南诏的气数。

修士推算未来,并不是凭空瞎想,而是依靠现有的诸多端倪痕迹,辅以诸多卜算法门,经过重重计算,才能把握到未来的天机天数。原本来说,此事若是只有道门逆转天数,灵均老道作为知情之人,自然能够把握到准确的未来,给出明确的答复;可这其中,却是多出来一位莫名其妙的上主,插手了李唐的气数,叫一众道门高人都是难以把握,只在事情发生之后,重新卜算,结果自然是与先前有所差别。

上主干涉气数的手段,已经是神仙都难以琢磨的神通,在他有所举动之前,谁也不能把握到未来的发展。当年灵均老道为阁罗凤指点国事天机,并未曾算到上主这一层,才导致今日局势变化,南诏与李唐之间的重归于好出现波澜。

这一切,望舒等人都是知晓,而且是十分理解的,却也无法与阁罗凤说得清楚分明。若是面前的南诏国主,还是当年那个跟随过灵均老道的皮罗阁,众人或许会考虑到他受道德天尊灌顶,解释一部分天数变化给他听听;可阁罗凤作为南诏国主,却是与道门缘分十分浅薄,不单不能在灵均老道门下学习,就是洞悉道门天数,对他来说都是有害而无益,自是叫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僵在当场。

就在一众人尴尬的时候,阁罗凤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喊道:“南诏国主,你且起来!此事灵均道长自有为难之处,我等已经知晓。待得他日劫数降临,我等自会出手相助!”

阁罗凤猛一回头,差点将自己的脖子扭断,便见委蛇带着凤鸾和狸从他背后走来,一时叫他心中安定了不少,想起十年前与李唐对战之时,也是委蛇亲自出手,用瘴毒击溃了李唐的大军,如今他又说要出手相助,自然能够保证南诏与李唐的对抗之中不落下风。

灵均老道见委蛇等人进来,脸上的神情却是一愣。阁罗凤不过是一介凡人,先前上山来时众人就已经得知,灵均老道知道阁罗凤上山来的目的,却是叫一同听讲经的委蛇等人暂时离开,自己面对阁罗凤的质疑,以此来保证委蛇他们不会再一次插手凡人的战争,避免积累太多杀劫在身,招来祸患。

可是委蛇等人也不是几十年前不谙世事的妖王,这些年听从灵均老道讲解经,三位妖王都是有了不小的进步,在把握天数方面,委蛇也颇有心得,知道这一次灵均老道要面对些许尴尬,搞不好还要被阁罗凤生出了什么不敬的心思。

三位妖王虽不曾摆在灵均老道门下,可受灵均老道传授道理的大恩却是难以忘怀,已经将灵均老道看作自家师父一般,十分尊敬,自然不愿意叫他被阁罗凤的话语问住为难。况且此番之事,大家都知道前因后果,责任原本不在灵均老道,委蛇他们自是不能叫老道受了委屈,是故去而复返。

平心而论,大家在先前的推算之中,也知道李唐与南诏之间还有几番战事,若非此次上主插手,挽回了李唐些许气数,阁罗凤在位期间的这一次战争,便是会以两方各有损伤,最终握手言和而告终。因着李唐气数被挽回些许,即将来临的一场战火中却是叫李唐占了上风,南诏势必投降,自然叫委蛇等人颇有些难以接受。

见得三人前来,灵均老道一时神情变化,随即长叹一声道:“劫数!一切都是劫数!委蛇道友,你们去而复返,已经招惹了劫数在身!”

委蛇却是笑嘻嘻朝着灵均老道施了一礼道:“道长不必为我等担心,我也是算准了无碍才敢回来的。此番之事,原非道长之过,自是不能叫道长受了责难。我三人乃是南诏妖王,又是受了道长指点,于情于理,都是应该出手相帮才是。”

阁罗凤沉浸在自然神灵愿意出手相助的喜悦中,一时听见委蛇和灵均老道对话,顷刻间吓得脸色发白,连连解释道:“委蛇大仙,灵均道长,我并无责难意思,只是为南诏百姓考虑,情急失语,还请两位大人大量,莫要挂怀才是!”

委蛇看了看阁罗凤,一时道:“叫你起来,你怎地还不起?我素知你爱民如子,视百姓福泽为己任,才愿意出手帮你。可饶是如此,你也不该这般逼迫道长才是。你怕是忘了,面前这位灵均道长,比你爷爷盛逻皮的岁数还大哩!”

阁罗凤连连点头,一时也是惭愧,连忙起身告罪,又是小心看向灵均老道。灵均老道并非那等不讲理的糟老头,自是明白事情前因后果,洞悉一切人情世故,晓得阁罗凤是受了自己预言的误导,才会面临如今的这一场劫数,心中有些不满,自是常情而已,能够理解。

一时间,灵均老道也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国主,此事自有老道考虑不周的缘故,怪不得国主会心中着急。唉……如今既然委蛇道友开口,你自是能够放心,却是即使没有委蛇道友,你南诏也不会受了太大的兵祸的。”

阁罗凤连连点头,又是向灵均老道赔不是,直到看见灵均老道神情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去,又是国事缠身,不好久留,一时告罪离去,心中也算是轻松。

而三清观中,灵均老道却是看着委蛇等人,一时长叹道:“委蛇道友,老道知道你的心意,感念你的帮助,却不得不厚颜责备你一句,却是为何不听老道的话语?此番你等出手,自是有助于南诏国运,可对你们自身,却是大大无益了!”

委蛇不以为意,依旧笑着,又是看了看凤鸾和狸,轻声道:“师父有事,子弟服其劳,不敢有一点私心。”

灵均老道闻言也是一愣,随即露出感动神情,又听一旁望舒插嘴道:“委蛇大哥,你明明知道,此番凡人争斗,若是你们插手,便是违逆了天数,对你们的修行有着莫大的影响。这事儿原本是那上主搞鬼,我自要寻了他问个清楚,怎么能连累你们?”

众人闻言一时侧目,又见委蛇拍了拍望舒的肩头道:“望舒小弟,你莫害我。寻了那上主来,你自是受他青睐,平安无事,我们却是受不起的!你也不是不知,大哥我在西南的身份,什么天数国运,我就是天数国运!南诏国运损伤,对我等的修为一样有害,还会连累诸多百姓受苦,却是两害相遇取其轻,还不如放手与李唐做上一场!”

灵均老道又是叹气,却听熊道人笑着从背后走出来道:“难得难得,委蛇道友颇有舍己为人之心。灵均道长,此乃好事,你就别叹气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数已经被道门和上主搅得混乱一片,每个百余年难以理顺下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望舒见熊道人帮着说话,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小声嘀咕道:“要说起来,当年南诏与李唐开战决裂,也是那上主暗中出手,斩了张虔陀的人头哩!若是当日能够阻止他,只怕事情也到不了今日这一步!”

灵均老道闻言一怔,随即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老道果然是年纪大了,忘性与日俱增,竟是忘了这等关节!好算计,真真好算计,那位上主,只怕是当时就算到了今日,才会有那般诡异举动!此人实在深不可测,不可不防!”

却是望舒不经意的一句话,原本只是抱怨上主,翻翻旧账,却叫灵均老道一时如醍醐灌顶,将前因后果都联系了起来,一时感叹。众人闻言,也就想通,又是惊讶于上主算计之深刻,当日那般举动,原来不是随性而为,原是有着这般考虑!

当日张虔陀之死,乃是南诏与李唐决裂的开端,虽是因为阁罗凤自己太过莽撞,却也与那上主脱不了干系。须知阁罗凤准备诛杀张虔陀之时,皮罗阁就已经显化在三清观前,请求望舒等人帮忙阻止,望舒和凤鸾沿途赶往,却是慢了一步,被上主拦下,这才叫那张虔陀人头落地,南诏与李唐之间掀起了战火。

一时间,众人都是觉得后背发冷,却是上主这等算计,已经超出了道门中精于推算的灵均老道,比起陈老道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是几十年前就已经料定了一切,甚至连着道门的隐秘举动似乎都不曾逃出了他的法眼,被他利用,玩弄于鼓掌之中。

中原之事,道门并未在上主的干涉下吃多少亏,左不过是叫李唐国运多得了几年而已,最终希望的目的还是已经达到,李唐气数已经开始由盛转衰;可南诏这边,却是因为上主的举动,被迫面对了一场劫数兵祸。如此说来,上主搞不好原本算计的就是南诏,却是这样一来,随后的这一场兵祸之中,只怕也少不了他的身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