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凤伽异,望舒和狸也是一时无法,却是他两人原本还想着自己在城里好好逛逛,再去寻凤伽异府上,却不料他这般神通广大,竟是直接得了两人的消息,一时赶来,也是十分迅速。

狸最快,还不等望舒回礼,便是一时问道:“上元皇帝,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赶来此处迎接?”

凤伽异见到狸,也是知晓他的身份,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虽两位高人如何进的城来,不过两位一进城,气息自是如日月之光,王府中的毕摩早已发觉,这才指点我前来迎接。”

望舒恍然,却是两人先前作法混入城中,看来已经惊动了城中的巫教之人。看来灵均老道先前所提醒的,倒是一点都不差,这城里果真是有巫教高人在,却是两人一时疏忽,泄露了行踪。不过以望舒如今的修为,能够发现他气息的,只怕也是巫教之中的高人,神通手段都是十分高明的人物,要知道一位教宗藏匿,可不是那么容易发觉的。

左右两人是前来做客,不是前来找事,既然行踪已经暴露,凤伽异就在眼前,望舒也就上前两步,回礼轻声道:“劳动国主大驾。我两人原本只想随意逛逛,无意惊扰,却不料卖弄手段,惊动了国主前来。”

凤伽异连忙摆手,热情道:“望舒道长这么说,倒是显得生分了!先祖父在世之时,常与我说起望舒道长的往事,要论起来,望舒道长与先祖父平辈相交,倒是我长辈的长辈了。晚辈出迎,原不该说什么惊动不惊动的!”

望舒见凤伽异形貌音容俱美,谈吐举止俱佳,一举一动之间,都有一种自然不做作,又久居高位的气势,十分不俗,心中也就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一时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我与狸此番来,乃是受国主之邀,既然见了国主,还是去府上一叙才好。此处人来人往,以国主的身份,倒是不好在大街上久久站着。”

凤伽异连忙点头,上前邀请望舒和狸乘上软轿。两人自是没有答应,却是这软轿即为仪仗,仪仗乃是身份的象征。他两人一个是教宗高人,一个是山中妖王,在修士中身份不差,在世俗中却是不能僭越礼数,连忙出言推辞。

凤伽异见两人执意推辞,便也无法,自己也就步行相随,陪着两人朝拓东城中的王宫走去。

一路上,狸悄悄传音给望舒道:“这凤伽异倒是一表人才,比他父亲阁罗凤要强得多,我看他十分顺眼,盘算着给他点什么好处!”

望舒微微一笑,传音道:“他是南诏副君,上元皇帝,俗世中一切应有尽有,反过来还要供养与你,哪里需要你给他什么好处。更何况……也罢,你真舍得,就给他罢!”

狸听望舒语气一变,也知道他想起了凤伽异的命数,心中感慨,便不多阻拦。比起当年柏节夫人之事,望舒已经成长进步了许多,自不会妄自想要改变天数,心中倒也平静了许多,只是稍有感慨,倒是没有表现在脸上。

凤伽异却是不知两人暗中传音,只是殷勤介绍着这拓东城中的一切种种,脸上带着几分骄傲和自豪,却是这座城池,乃是他亲眼看着从废墟瓦砾变成的如今这般,又是花费了不少精力,认真治理,才有如今气象。虽说他少年不凡,位居南诏副君之位,却也始终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忍耐不住想要炫耀显摆,也是有的。

望舒和狸一面听着他介绍,一面也是由衷赞叹,却是这城中一切,尽善尽美,虽不必中原国都,却也是人道发展的一个巅峰所在。这一切虽然与此处的气数有关,却也着实离不开凤伽异这些年的治理,自是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和敬佩。

要叫望舒和狸移山倒海,他两人面前还能做到;可要叫他们治理城池国家,却是着实有些为难。治大国如烹小鲜,此言真实不虚,从这拓东城的繁荣景象,就足以看出凤伽异的天资和努力,自是叫人感慨敬佩的。

不多时,两人便被凤伽异引入了王宫之中,倒也没有走向正殿,而是一群人朝着偏殿走去。王宫正殿,乃是商议国家大事,处理武事宜所在,虽是光明伟正,却是太过严肃了一些。望舒和狸都是超脱世俗的高人,凤伽异自是不能在严肃场合,以君臣之礼接待,放在偏殿交流,却是要更轻松随意些。

先前有巫教的祭司毕摩告知凤伽异望舒两人到来,他也就安排宫中御厨摆下的宴席准备,也是早年间就从皮罗阁的口中听说过,此番来的两位都是喜好美食美酒的,便也准备周详,仔细招待,不敢有丝毫错漏之处。

一众人进入偏殿之中,便见得丰富宴席已经安排妥当。凤伽异请两人在自己的主座右手落座,自己则是走向主座,一时招来歌舞,热情款待。望舒和狸赶路辛苦,见了眼前的美食也就不再拘束,正要下手,又见对面的席位上,坐着几名神色阴枭,形容枯瘦的老者,正带着一丝好奇和敬畏,看向两人。

这群老者的扮相,自然就是巫教的毕摩,却是狸在场,他们也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望舒自己与两任乌蛮大祭司都是关系极好,见了巫教众人倒也不觉得拘束,只朝着众人笑笑,又是举杯相敬,便也开始大快朵颐,不再多想什么。

只是望舒不知,这群巫教毕摩之中,坐在最靠近凤伽异主座的那位老太婆,乃是能够殴打乌蛮大祭司,他师父灵均老道见了也要喊一声“师娘”的人物。不过老师娘见望舒和狸大快朵颐,倒也没有什么表示,不似寻常那般严厉古怪,反而带着一丝疼爱眼神看向两人,叫旁边的一众祭司毕摩都是浑身发冷,不知道老师娘今天吃错了什么药,这般反常。

他们却是不知,望舒在女娲陵遗迹之前救下乌蛮大祭司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老师娘的耳中,却是此番牺牲太大,折损了巫教威风,故而寻常祭司毕摩并不晓得,老师娘却是一清二楚,自是对望舒别有一番感激,看他的眼神也是十分和善。

凤伽异这一次宴席,并没有请拓东城中的武大臣前来,只是召请了几位巫教中颇有身份的高人,表示此间不讲究君臣之礼,只是方外之人的相聚。又因为担心一众祭司毕摩的身份都配不上望舒和狸,凤伽异甚至不惜请动了在拓东城教授弟子的老师娘前来坐镇,也是煞费苦心,倒是无意中全了老师娘的一份心愿,叫她十分满意。

三清观与拓东城之间,直线距离也有七八百里,饶是望舒和狸都是神通广大,赶这一路也是十分辛苦。加上狸自己小气,当时出门携带的糕点十分有限,望舒一路与他争抢,两人都是饥肠辘辘。这一下好酒好菜在前,两人的吃相却是着实有些不雅,却叫一众祭司毕摩和凤伽异看着有些害怕,不知道原来高人吃饭是这个样子的。

好半天过去,两人酒足饭饱,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一众祭司毕摩都看着自己,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擦手擦嘴,正襟危坐,将刚才那一刻钟的过往刻意遗忘,又听望舒人模人样地开口道:“承蒙国主招待,望舒不甚感激。我先前来时,师父曾叫我问一问国主,此番邀请,除了观礼火把节之外,可还有其他事情?”

凤伽异闻言一愣,没想到望舒这么直接,却是不知望舒自己心里后悔先前吃相难看,故意找了话说,也是想着若有什么事情,还是解决在前的好,这才有此一问。

愣了一愣,凤伽异也就恢复了正常,一时道:“望舒道长果然是高人,灵均道长的算无遗策也是真实不虚。既然道长发问,我也就不再隐瞒,却是此番请道长前来,的确是有些事情想要与道长相商,又是颇有些不决之事,要请道长指点。”

望舒这下也是愣了,却是自己随口一说,不料这凤伽异真还有事。不过既然他已经开口,望舒倒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难,左右来前灵均老道就有交代,叫他临事自己决断就是;若是遇事不决,也还有灵均老道站在身后,想来就是天塌,也不至于叫自己解决不了。

一念至此,望舒也就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国主直言便是。”

凤伽异点点头,一时看向老师娘,见她也是微微颔首,这才组织语言开口道:“我想与道长商量的,乃是南诏信仰一事!不久之前,我父亲曾经与我说过,想要在南诏传播佛门密宗的信仰,却是不知望舒道长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望舒便是暗自皱了眉头,没想到凤伽异这一开口,就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事情。西南的信仰,牵涉到这一方天数的运转,百信民心所向,对一方天地的法理也有一定影响。灵均老道身为道门高人,本身就是受道门符诏,前来西南传教,这下听到牵涉信仰之事,却是叫望舒有些为那。

一时转念,望舒也就问道:“国主所说的密宗,似乎一早就在南诏流传。南诏毗邻吐蕃,自是受到吐蕃教派信仰的影响,我记得前任国师杨法律法师,便是修行密宗一脉的高人。只是当年杨国师圆寂虹化,将衣钵和国师之位都留给了自己的弟子慧明法师,这慧明法师却是修行中原显宗一脉的法门,也是顺应当时唐王赐下经佛像的恩典。如今,又要在西南传播密宗了么?”

凤伽异点了点头,暗道果然是与自家祖父皮罗阁一个时代的人物,望舒所知道的教派历史,却是要比自己清晰许多。见望舒对南诏佛门的传承知晓颇多,凤伽异也就直接说道:“不错,当年杨法律国师,便是阿利僧派密宗。国师虹化圆寂之后,密宗法门便在南诏逐渐消失断绝。如今,我父亲却是想要将其再度兴扬传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