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浪花深处玉沉钩（1）

天照大御神着实不解，望舒却是一时抬头，严肃道：“扶桑与中原缘分匪浅，但两国气数在未来有所相冲。我来之前，师门有令，不得传授任何法门道理于扶桑，以免酿成日后灾祸。你作为扶桑主神，就算不能窥见过去未来，对这等气数之事，应该也是有感应的。传授法门道理给扶桑，换取万民信仰，无异于与虎谋皮，引狼入室，恕我不能相帮！”

天照大御神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能够感觉到，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扶桑与唐国会处在此消彼长的状态下。只是……”

望舒一口打断她道：“你是天生的神祈，我如今却是中原人的血肉之躯。或许在国运上，你能够看淡，我却不能。道门在扶桑传教，的确能够收获一时信仰，壮大自身，却是将中原万民推入了水深火热之中，非我所愿，也非我道门任何一人所愿！”

天照大御神见望舒态度坚决，一时无法，只得叹道：“难道扶桑注定不能与唐国友好相处，注定只能这样残缺不全下去么？”

望舒自从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之后，虽是一应的记忆和法力都不曾决心，可是心态上，已经能够与天照大御神这样的一方天地主神平起平坐，也不会觉得被对方压迫或是震慑，自是能够更清楚地来看见诸多问题。

在望舒来之前，灵均老道就已经把握过扶桑与中原之间的气数，虽是因为两百年后的浩劫，灵均老道并不能清晰照见未来，可是仅从现在知晓的情况来看，若是扶桑崛起，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总会给中原带来一场莫大浩劫，却是到时候，一切悔之晚矣，自是不能叫望舒沾染这等因果，百般警告，不允许他在扶桑之地传下任何形式的道统。

天照大御神作为法理神祈，对于凡人的生生死死抱有一种十分矛盾的态度。一来，一切的凡人都是她的子民，生死由她掌握，凡人对她来说，不过是蝼蚁一般，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另一方面，人道产生之后，逐渐渗透天道，最终会以人道来统领天道，她却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扶桑万民在这等不完善的法理之下，备受煎熬。

一时间，两人都是沉默，过得好半天之后，天照大御神才开口道：“唐国乃是万法起源，一定会有某种法门，来解决这等悖论。天地之间的事情，从来没有绝对，我始终希望，你我两国能够缔结友好。”

说到此处，望舒也是动了心思，知道不能与对方闹得太僵。始终从一开始，整个扶桑的神明在天照大御神的意志之下，对自己都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自己不说依靠他们，至少不能恩将仇报，若是将话说得太死，只怕是对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

一时间，望舒也是思索不已，一时想到了某个破绽，说道：“在扶桑一地，从来不承认徐福仙师的身份和地位；可是在中原道门的记载中，这一方天地的确是徐福仙师开辟的。他作为下界的仙人，所思所想都是要比我们深远，开辟扶桑之地，肯定不是为了叫扶桑与中原你死我活这么简单。要说道理，现在的我远远比不上徐福仙师，你为何不帮助我先找到徐福仙师的遗留，弄懂了他的心思，再转过头来，借助他的想法，完善扶桑的道理？”

天照大御神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等事情，只是一来，扶桑万民都不承认徐福的地位，她作为万民敬仰的神明，自然也不能违背民心；二来，也是要将自己先天神明的身份，转化为中原仙人创造的傀儡，对于天照大御神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法理残破，天照大御神自身也并不好过，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残破的东西只会愈发残破，到得一定的时候，这一方天地说不得就会自我崩毁。一旦扶桑毁灭，依托于扶桑法理所生的一众法理之神也难以维持自身的存在，却是最终要迎来一个消亡的结局，对她来说，似乎也不是一件可以接受的事情。

沉默许久，天照大御神才开口道：“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承认扶桑创世神乃是唐国仙人。你我能不能各退一步，先将此事确定，再决定其他？”

望舒闻言一乐，知道这是天照大御神的退让，原是身死道消，对于这等掌握一方天地的神祈来说，恐怖程度，远远超过稍稍削弱自己的身份和权威。只是法理之神，始终要比人类死板，不能强迫自己认知本质上不能认知的东西，故而有此一问，其实是退让之下给出的一个台阶。

望舒自己知道，若是没有一众扶桑神祈的帮助，自己在这片土地上，想要寻找徐福的痕迹便是着实艰难，又是一旦对方翻脸，只怕自己此行就要落空，左右徐福的身份和地位，乃是已经发生的客观事实，不容改变，就算自己暂时退让，也不会影响这等事实本身，便也点头道：“在我找到准确的证据之前，我也不能确定徐福是否就是扶桑的开创者。既然如此，就请天照大御神助我，你我合作，先找到徐福的踪迹，确定了事实，今后如何，再作打算，你看如何？”

天照大御神点头，道：“这样最好。你需要我如何帮你？”

望舒听到这里，总算是松了口气，知道今日之事，虽是收获没有自己想象之中那么大，不能一次性将所求弄到手，却也多少是有了进展，便说道：“我需要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更大的自由，无论是神通法术上，还是自身的融洽上。以我的神通，若是尽数施展，足以探索整个扶桑的一切隐秘；而一旦自身与这片天地彻底融洽，许多先前不为人知的东西，都会为我敞开大门。”

天照大御神想了想，点头道：“这两件事情，其实是一个要求。既然如此，我便将我弟弟的一部分力量，加持在你的身上，使你在扶桑天地之间，畅通无阻，得到与我等一般的自由。”

望舒闻言大喜，暗道这位天照大御神作为女神，果然是要好说话得多；自己若是与荒神建速须佐之男命谈这个条件，只怕说不上三句话，两人就要开打了。

说话间，天照大御神的身后隐约出现了两道人影，一道更贴近天照大御神本身一些，是依托于她的光芒而拥有神力的月读命；一道则是气息宽广狂暴，周身隐隐有雷鸣闪电围绕的荒神建速须佐之男命。天照大御神一挥手，便见那道月读命的身影一时凝聚起来，变成了一枚晶莹剔透，隐隐有着乳白色光华的勾玉，飘落在望舒手中。

看着望舒的样子，天照大御神微笑着说道：“这是我弟弟月读命的神力，也是他本质的一部分。他与你相似而不相同，你虽然已经不是古神之身，应该也能与他的神力本质相合，彼此包容。而我这位弟弟，本身也代象征着这一方天地的‘隐秘’，有他力量的帮助，你所求的两件事情，都能够实现。你将这勾玉戴在身上，自然就能行使一部分他的权柄，也能借用一部分他的神力。待你离开扶桑之时，再将此物还我就是。”

望舒点点头，伸手从周围无穷无尽的光线之中，扯出几条来，在手里将其搓成一条细线，随后将手中的勾玉串起来，挂在腰间，一时就觉得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甚至根本就是自身的力量从勾玉上不住散发出来，就算不借用月读命的神力，单单将此物留在身边，都能帮助自己熟悉太阴之气的种种，逐渐回照己身，说不能也能激发一部分自己作为月御望舒的些许回忆。

心中欢喜，望舒一时间也是打算告辞，却是突然想起来某事，又向天照大御神说道：“我还有一事，要请天照大御神帮忙——不知你是否认识这一位。”

说话间，望舒就将自己记忆之中的上主气息，直接模拟在自己的身上，给天照大御神感知。虽然他不擅长变化，不过上主本身也是没有一个确定的形体，单纯气息，也就能够表现他绝大多数的特质。

原是望舒先前，在平安京中曾经看见了道满所谓的精灵，莫名觉得那种东西与上主的某些方面十分相似，既然见到了天照大御神，自然是要问一问她的。只是上主本身十分特殊，一旦望舒凝结出他的身影，搞不好就会被他借助虚影直接降临意识下来，在弄清楚上主的根脚之前，望舒不愿冒这等风险。

天照大御神看着望舒身上骤然变化的气质，一时间陷入了沉思，随即整个人开始不住颤抖起来，竟是失去了一贯的沉稳冷静，失去了一位扶桑主神的风度，一时道：“这……这是……无形之神！这是无形之神！不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望舒听得天照大御神这么说，一时间也是有些惊讶，却是照她这么说，上主的特制似乎是更接近与扶桑开辟之初，自然而然产生的天之常立神一类的无形之神。因为这等无形之神，在扶桑天地稳定之后，就消弭了身影，事实上是回归融入了天地之间，故而望舒也没有想到，上主竟然会与无形之神有类似之处。

始终是一国主神，就算是自身法理不完整，天照大御神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道：“这种气息，与父神他们那一辈的无形之神十分相似，但是还有不同。乃是天之常立神时代，扶桑是没有人类的，祂们也就没有人形。你所问的这一位，与扶桑诸神都不同，到底是谁？”

望舒微微笑了笑，说道：“大概是某位老朋友吧……有你这般指点，我想我多多少少，能够认识他些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