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荒蹊月照狐狸迹（5）

对于望舒的博学，这位千乘夫人也是表现出了十足的惊讶，乃是因为他们这一族的来源，寻常人听闻名号也不会起什么疑心，原是扶桑之地，晓得这等消息的人几乎没有，就是放在中原，也只有很少数的学究才会留意过这等传说。

原是望舒的师父灵均老道就是这一群无聊学究之中的一员，而且比起寻常的凡俗学究来，灵均老道的寿命更长，记性更好，几百年的时光，足够他将能够看见的典籍尽数看上一遍，一一牢记，时时与弟子闲聊。而望舒又是一众修士之中，十分特殊的元神强大那一类存在，在证得无穷宙光之中绝对唯一之后，一切记忆都是如烛照影一般清晰，只要灵均老道说过一次，他就记得，必要的时候找出来，也是十分容易。

两者配合，才使得望舒今日终于展现了一番自己的知识储备，扬眉吐气，一扫这些日子来，时时刻刻都要像芦屋道满请教的那股憋屈劲头，整个人的心情都是好起来许多，又是看着道满头来赞许的目光，叫他一个度过了三百年岁月的修士都是心中欢喜非常。

而千乘夫人自己，看向望舒的眼神也是多少有了些变化，一时间很有些亲近意思，又是和善了许多。同样是从中原一带迁来扶桑的，千乘夫人对于中原的一切都要比道满熟悉的多，乃是他们妖族，生来寿元悠久，当年举族迁来之时，千乘夫人已经开了灵智，存有记忆，自是要比只从祖宗典籍之中了解自身来源的芦屋道满好上许多。

一时间，望舒也是想起来某些要紧的事情，一时问道：“不知夫人一族，是在什么时候，从中原迁来扶桑的？”

千乘夫人也不隐瞒，大方说道：“乃是七百年前的事情。七百年前，我刚刚修行五十载，初得灵智，未学人言，便跟着族中前辈渡海迁来，算是半个土生土长的扶桑狐狸。”

望舒微微点头，神情却是有些遗憾，却是如此说来，一千年前的事情，千乘夫人自己也并不知晓。千乘夫人见他这般，也是笑着说道：“我虽然先前不认识仙人，却晓得你此番来的目的，一切的往事，阴康大哥都已经说与我听过。你想要知道的，估计他已经探明，自有分晓。”

望舒闻言，这才想起自己此番来主要是要见阴康，也是面前这位千乘夫人的魅力实在惊人，就连望舒站在她面前都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竟是一时来不及思考其他，到得这个时候，望舒才着急问道：“不知阴康大哥，现在何处？”

千乘夫人晓得望舒是被自己的魅力影响了片刻，微微一笑，便是说道：“他去了金狐一族的领地，大概要黄昏时分才会归来。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与金狐一族有些摩擦，两边可能要大战呢……”

望舒对于狐族之间的战争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一时间有些迷惑的：“黄昏时分？那岂不是还要再等一天？”

千乘夫人笑了笑，说道：“不必等候一天，顶多半天左右。此刻正是黎明，一会儿就要天亮。”

此言一出，望舒和道满都是悚然一惊。他们两人先前在树林遇上狐狸们捣乱的时候，不过是日头刚刚下山的时候，短短片刻，怎么就是日出十分？带着浓浓的疑惑，两人都是朝着周围看去，这才摆脱了千乘夫人的魅力影响，开始看清周围的环境，却见此地与先前两人所在的那一座小树林一般无二，似乎是完整的复刻投影，所不同的，只是遥远的东方，目光所及的海天相交之处，一丝红彤彤，金亮亮的光芒正在凝聚，正是海上日出的场景。

“这……”望舒和道满都是疑惑，转头看向努力忍着不要笑出声来的千乘夫人，这才听她说道：“两位大人或许是受了辅子内亲王的误导，却是我等妖族所在，并不是单纯的结界形成，乃是与人世间和高天原一道，形成三族鼎立的妖族世界，自有神力，也受到三贵子和八百万众神的管辖，人世间黄昏日落，正是我们这里黎明日出之时……”

说着话，千乘夫人砖头雨看向东边的海面，迎着逐渐从海天交界处升起的太阳，沐浴在清晨淡淡的阳光之中，轻声道：“这里，便是夜之国！”

夜之国！望舒和道满心中都是一震，特别是道满，更是斜眼看向了望舒腰间的那枚勾玉，一时间脑海中浮现出诸多猜想和念头，很有些目瞪口呆之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态。

伊耶那岐神从黄泉出来，拔擢自身，诞下三贵子天照大御神、月读命和建速须佐之男命。其中，天照大御神掌握神之国度高天原，建速须佐之男命掌握凡人生活的海原，而月读命的夜之国，便是其中最神秘的所在，想不到竟是成为了妖族的国度，此刻就在两人的面前。

见两人这般样子，千乘夫人也是很有些骄傲的感觉道：“我等妖族在扶桑，掌握有天地之间三成的法理之力，作为妖族先祖的前辈娘娘，其岁月甚至比三贵子的存在都要长久。故而在这一片天地之间，我等拥有夜之国的永久留居之权，是为神明、凡人和妖鬼共掌扶桑的证明……两位现在所处，正是月读命的国都，是为夜之国，也是妖之地……”

望舒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变化，一时也是隐约知道天照大御神给予自己月读命权柄的部分缘由，原来是这片天地之间，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异世界，却是扶桑整体的构成，似乎要比自己想象之中的复杂许多，与中原世界截然不同，到得今日才在自己面前显露出一丝端倪来。

心中带着某种奇怪的感觉，望舒一时间将一丝元神之力渗入腰间的勾玉之中，果然觉得那勾玉隐隐震颤之间，与眼前的这片世界形成了某种共鸣，似乎自己乃是此间的主宰，心念一动就能无需任何神通和法术，改易天地，逆转法理。当然，这只是月读命权柄给望舒的错觉，事实上，不成法理之神，本身不能拥有完整的法理权柄，借用的部分，并不能真正做到掌握一方世界。

不过即是如此，望舒自己也还是很是惊讶，又是看向千乘夫人，由衷说道：“我原以为，妖族所在之处，便于大江山一带一般，不过是靠着重重结界，分割出现世的一部分而已。想不到，扶桑的妖族已经有了这般强盛的发展，自己拥有一片与现世一般无二的异度空间……原来辅子内亲王未能表述清楚的意思，竟是这般！”

千乘夫人微微点头，却是在刚才自己说出这片天地的真相之时，隐约感觉到望舒身上有了什么十分恐怖的力量改变，一时间叫她也不敢太过放肆，稍稍收敛了自己显教妖族势力的心思，好生道：“仙人过奖了，这一片天地，原本是属于月读命的，只是借给我们居住，以此将我们与现世隔绝，叫我们与凡人互不打搅而已。至于大江山的诸位，我们与他们还有些许不同，始终是生死之间的差别，自是不能将三贵子的活人世界与他们共同分享。”

听着千乘夫人这般说，芦屋道满也是一时恍然大悟，对望舒说道：“原来如此！传闻伊耶那岐神分化世界给三贵子之时，曾因建速须佐之男命思念母亲伊耶那美神，斥责了他。看起来，三贵子之中，执掌人间海原的建速须佐之男命，还是为黄泉的生灵留出了留居之地，划分大江山等地给他们居住……”

望舒一时点头，心中却是对扶桑的一切种种愈发好奇起来，却是此时此刻，他才骤然发现，似乎自己到来的这些日子，对这片天地的认识还是十分浅薄而停留于表面，尚不曾真正晓得这片天地之间的奥秘，直到得到天照大御神借给的权柄之后，才隐约接触到了这一切的深处，自是叫他感慨非常，又是无话可说。

芦屋道满见望舒这般，一时又是想起某些事情，对那千乘夫人说道：“听夫人先前说，黑狐一族正在与金狐一族准备开战？我芦屋道满在此，是否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千乘夫人微笑点头，又是轻声道：“原本没有考虑到道满大人的到来。不过既然你们两位在此，这一场争执应该很容易就分出身负了也说不定……道满大人的厉害，我是早有耳闻；而望舒仙人的神通，阴康大哥也是时时说起呢！”

望舒听得这般，又是问道满道：“道满大人，你不是那等多管闲事之人，却不知妖族内斗，与你何干？当然，如果需要帮忙，看在阴康大哥的份上，我一定不吝出手！”

芦屋道满笑笑，也是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仔细组织语言之后，才小心说道：“扶桑的妖族众多，单单狐族就有诸多分支，这个我之前曾与你说过。其中没有说明的一点是，白狐黑狐赤狐之属，乃是我阴阳道供奉的神明；而金狐和银狐两只，却是佛教的日月之神。狐族内战，其实也是阴阳道与佛道之间的争执，我作为阴阳道下之人，自然是应该出手相助的。”

千乘夫人闻言点头，说道：“不错。夜之国内，各支妖族之间的胜败兴衰，对于人间海原，教派之间的道理争执，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高天原、夜之国和海原之间，三位一体，三足鼎立，共同支撑起‘扶桑’之名，彼此间有着某种联系。道满大人相助我黑狐一族，也是理所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