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峨眉山月还送君（2）

如果是别的扶桑狐族，说起他们的老祖宗来，或许望舒还会有些许疑惑，却是狐族从最开始繁衍到如今近万载，分支众多，各自承认的先祖也是有所不同。只是从阴康嘴里说出来的“老祖宗”，那就毫无疑问地是所有狐族之中，名声最大，历史最久，修为最高，传说最多的轩辕坟九尾狐狸，三千年前领受女娲氏法旨祸乱商纣的那一位！

对于轩辕坟九尾狐狸，望舒心里一直抱着好奇，却是这一位，乃是三千年前至今，有混元大罗圣人出手记录以来，唯一一个蒙蔽了圣人，逃得一条生路的大能。虽然在封神战中，九尾狐狸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恐怖的实力，大多数的举动都是靠着魅惑纣王来实现，可是能从混元大罗圣人手下逃脱，本身就显出了她的不凡，相比起通天教主门下的三霄娘娘，被元始天尊一个照面就尽数镇压诛杀，九尾狐狸的逃生之术，就实在太过恐怖了一些。

从阴康的口中，望舒也是一早就知道，九尾狐狸逃来扶桑，乃是舍弃了自身的一切血肉和元神，以类似于转生之法的诡异法门，寄居于三千年前还是一团虚无缥缈之气的扶桑之中，随后在千余年前，得徐福开辟扶桑之力，重塑肉身，却又因为某种关系，被镇压在了扶桑的法理之中，寻常不能显圣，只有阴康作为血脉能够与她交流。

这么说来，刚才望舒元神探入夜之国的法理之中，听见的那一道声音，很显然就是九尾狐狸的意念，却是她所谓的“终于来了”，难不成也是与徐福约定之中的一部分，这一千年以来，都在等徐福留下的后手准备到来么？如果是这样，徐福在扶桑到底还留有多少准备，他又是如何看待望舒他们，将他们视为何物呢？

心中疑惑，望舒不由得与阴康对视良久，见他自己也是表现出疑惑神情，一时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在场众人都是一时心有所感，纷纷抬头，几乎不分先后地看向了天空之中的那一轮明月，就见皎洁的月华一时变得之烈，太阴之力转瞬就扭转为太阳之力，随即那一个巨大的光球，在天空中就不断发生着转变，一会儿是炙热的太阳，一会儿是冷清的太阴，两种力量不断交替转变，本身却还依旧是那一个说不清是太阳还是月亮的光。

一时间，整个夜之国内乱成一片，昼夜在眨眼之间就交替几次的混乱，使得一众妖族都是难以适应，个个惴惴不安，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连带着今晚出来拜月的一众尚未化形的狐狸，都是陷入了迷茫和矛盾之中，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在干什么，个个呆愣愣看向天空，浑身发抖，吱吱乱叫。

几番转化之后，天空之中的那一轮光球终于稳定下来，依旧化作明月，高高悬挂，似乎与先前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所有人都能明确感觉到，整个夜之国内似乎是发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与先前已经不仅相同，又是凭借大部分妖族的力量，不足以理解这其中所发生的变化，虽然自身感应有所不同，可是真实的情况却是叫他们着实难解，一时间个个呆愣。

对应人间海原伊杂宫所在之处，只有望舒、道满和阴康三人心中隐约有所感应，一时就听芦屋道满喃喃开口，轻声道：“太阴太阳之力……平衡了……扶桑的阴阳之力，从未像今日这般平衡如一过……”

随着道满的这句话落地，旁边的千乘夫人一众人也是纷纷醒悟过来，连忙逸散出元神来感应周围的变化，果然一切都如芦屋道满所言，整个扶桑，除了他们不能感应到的高天原之外，无论是夜之国还是人间海原，阴阳之间的力量的平衡已经彻底稳固下来，再不似先前那般因着阴阳不平，诡异丛生，似乎是整个物质世界都愈发凝固，再没有流动变化之感，人心想要干涉物质，从这一刻起就要困难许多。

……

人间海原的大江山内，因着正处于白天日头猛烈之时，以朱吞童子为首的一众妖鬼都还在沉睡之中，却是天地间一时发生变化，使得他们个个都是惊醒，随即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压制和衰弱，顿时吓得他们个个难以自持，不顾尊卑高低，齐齐闯入朱吞童子的寝宫之中，就见沿途那些器物成精的，什么油壶茶杯之类，跑着跑着便一时摔倒在地，破碎成无数碎片，灵智和法力也随之消弭，成为了彻彻底底的死物，再不是妖鬼精怪一流。

而朱吞童子的寝宫之中，两只身量高大非常，头上长角，脸上长着诸多眼睛的妖鬼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听着外面的一片混乱，好半天才听其中一个开口说道：“茨木，天地之间的规则，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我等妖鬼所仰仗的太阴之气，似乎一瞬间衰弱了许多……你且去安抚其余的妖鬼，叫他们稳固自身的修为，莫要在惊慌失措之下，迷失了自我，毁坏了修行……我这副样子，若是被他们见到，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那名被称作“茨木”的高大妖鬼缓缓点头，深深看了一眼已经无法维持童子模样的朱吞童子，叹了口气，随即身子淡化，强行凝固为一个冰冷男子的模样，本身却是显得虚浮不真实，比起那一夜望舒看见他时差了太多。

随即，茨木童子外出安抚一众妖鬼，朱吞童子则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陷入沉思，口中喃喃自语道：“芦屋道满……望舒仙人……是你们么？”

……

平安京内，刚刚散朝准备回转家中的一众阴阳师们也是乱成了一团，个个朝着刚刚从阴阳寮中走出的贺茂保宪围过去，七嘴八舌地说道：“保宪大人，天地之间的……”“天地之间的阴阳之气，一下子……”“变化了哩！这……”

贺茂保宪被一众阴阳师团团围住，感受着他们心中的焦急，自己也是腹诽道：“你们着急，我也着急啊！麻烦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当然，贺茂保宪自是不能将自己的慌乱表现出来，而是一把推开众人，环视一圈，沉着道：“不要慌！阴阳易转，乃是天地之理，你我区区凡人，如何能够窥视其中奥妙？晴明呢？晴明那小子又告假了？去！找博雅大人，请他帮忙叫晴明来阴阳寮中！”

……

无论外界如何混乱，夜之国内，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混乱和变化发生的众人都是齐齐看向了望舒，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却是先前望舒身上出现异状，他们还以为只是引起了望舒本身的变化而已，却没有想到，月读命的一部分权柄，被望舒吸收之后，整个扶桑的阴阳竟然异常地平衡了下来！这算是怎么话说？难道在一开始，扶桑的阴阳之力就是不平衡的么？

诸多疑惑涌上众人的心头，望舒自己也是被数道目光盯得后背发凉，一时无奈，看向芦屋道满，苦笑道：“道满大人，我先前跟你开玩笑的话，似乎不是玩笑哩……这部分力量和权柄，好像的确是我的……”

芦屋道满此刻已经感到有些转不过弯来，却是他作为亲历了整件事情的人物，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天照大御神将月读命的权柄交给望舒，却也真实不虚地领教过望舒那一枚勾玉的厉害之处。原本在道满看来，那一枚勾玉应该是属于月读命的，只不过是暂且借给望舒使用；可是看现在的情况，当初天照大御神将权柄交给望舒，好像只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啊！扶桑此刻的阴阳之力之平衡协调，乃是道满修行阴阳术一来从来没有感觉到的，难道先前的扶桑，是因为保存着属于望舒的这一部分力量，才阴阳失调，百鬼夜行，人心干涉现实的么？

想到此处，芦屋道满心中一惊，连忙伸手进了袖管，随即神情变得万分沮丧，似哭似笑地看着望舒，举起手中已经变成木雕的那条手指长的蛟龙，哀怨道：“望舒仙人……我是该感谢你呢，还是该怨恨你呢？”

望舒之前见过道满的蛟龙式神，此刻见到那蛟龙变成了木雕，心中便是恍然大悟，暗道原来道满的这条蛟龙，原本就是受了香火的木雕而已，却是这一下子阴阳变化，气数平衡，人心难以干涉现实，使得式神显露出了原本面目。这样看来，这一部分太阴之力，的确不是扶桑原本自然所有，而是属于自己，被保留在此处，故而权柄和力量回归自身，这一片岛国天地之间原本的诸多诡异情况就一时得到了修正，看这个样子，只怕是一众超凡力量，都受到了影响。

当然，这种影响，短时间内对于阴阳师、妖鬼和妖族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可是长远来看，阴阳之间的平衡，对于整个扶桑来说，却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缘，使得其自身能够愈发稳固下来，不再处于人心和现实的双重作用之下，看这个样子，两三百年之内，整个扶桑的环境就会焕然一新，却是妖鬼们再难诞生，妖族们修行渡劫也愈发容易，至于阴阳师们，只怕这两三百年，就是他们最辉煌的时候了……

心中叹息，望舒也是多少明白了徐福留下的诸多安排，却是属于月御望舒的一部分力量和权柄，被他以某种方式保留在扶桑之中，竟是瞒过了包括三贵子在内的所有人，直到自己的到来才解开这等秘密。看样子，自己只能顺着徐福的安排，一步一步走下去了……

叹了口气，望舒也是转头看向阴康，轻声道：“阴康大哥，看起来，我是非要去面见你们的老祖宗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