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云深处亦沾衣（1）

如霜道姑此言一出，场中众人都是悚然一惊，还不等再问什么，就见如霜身后，已经被她强行破开的密室大门口，一大群道门高人都是蜂拥而至，个个脸上神情焦急，却是一时跟着闯了进来，将一切的礼数都抛在了脑后，一个个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喊道：“吕道长，我委羽山造妖物侵袭！”“我贵玄司真天也是！”“仙都祈仙天亦然！”……

一时间，以望舒和吕道长两人的高深修为，竟是心神都被一众高人的呼喊求救之声淹没，却是福地洞天，是为立派之本，每一处对于道门，都是重要得无法言喻。此时此刻，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中，竟然有接近一半，同时受到妖族围攻侵袭，而他们的主事掌教，又都集中在终南山洞天之中，仅凭留守弟子，只怕是难以抵抗汹涌而来的妖族。

作为道门根基的洞天福地，此时此刻，危矣！

而各山福地洞天掌教，自是着实看重自家的福地洞天安危，却是到得这等情况，再由不得他们维持平日里的礼让的恭谦，一个个不顾身份，纷纷前来求援，心念之中那股焦急和绝望之强大，原不是任何一人所能承受得住的，却是如霜道姑不过是更果决些，先到一步而已。

吕道长始终是如今道门之中，实质上的领头之人，在望舒尚未表现出古神实力的时候，他是当仁不让的主事大拿，却是到得这等危急的时候，吕道长还是显得十分镇定，一时伸出双手，缓缓平压，将众人焦急的呼喊先且压住，这才朗声道：“诸位道友，事不宜迟，我这便放开终南山阵法，助你们肉身降临，回转自家洞天坐镇！”

众人闻言，又要纷乱开口，却是如霜道姑一声尖叫，将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道：“吕道长，我等哪里还能肉身降临！我们与洞天福地之间的联系，已经被某种力量隔断了！”

饶是吕道长镇定非常，这会子闻言也是心中一惊，却是一眼扫去，果见在场诸位高人，人数已经比先前少了许多，而少了的那几位，刚好就是因着各种原因，无法肉身降临终南山，只是元神投影降临的那些。诚如如霜道姑所言，众人与各自福地洞天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强行切断，却是那些位元神降临的高人，投影之身已经消弭无踪。

元神降临法门，乃是道门诸多神通之中，最为诡异和危险的一种，却是以元神穿越肉身不能打破的空间阻隔，寻常的高人只敢在几大福地洞天之间施展，绝不会在外面随意使用，也是几千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能够阻隔各家掌教与福地洞天之间联系的怪事，才叫他们敢于脱出元神，却是联系一断，修为强横的或许还能重生与肉身之中，稍微弱些的，只怕已经灰飞烟灭了！

就在刚才，道门已经有数十位教宗级别高人，顷刻间陨落消弭！

吕道长意识到事情严重，瞬间转头看向望舒，望舒倒也理解吕道长的意思，一时间便是施展自己遍照大千世界的权柄，身子在众人眼前开始弥散消失，打算强行降临在自己熟识的某一个福地洞天之中。

一时间，在众目睽睽之下，望舒原本已经逸散的身子一时凝聚起来，随即整个人就像是被虚空中的某种浩大力量击中一般，横飞出去，饶是吕道长和灵均老道都瞬间出手将其接住，三人也还是生生后退撞在了密室的墙壁之上，就见望舒一口鲜血喷出，满脸惊骇和难以置信、

在场的一众高人，见到面前这般情况，一时间都是沉默了下来，却是他们虽然不是很明确地知道望舒如今到了什么程度，却也不久前才见识过他从扶桑直接降临在密室之中，还带着妖王阴康，却是别的不说，单纯这虚空降临的手段，在中原道门之中，望舒只怕都是称得上是首屈一指了。

至于吕道长和灵均老道，则是显得要比别人都惊讶许多，乃是他们已经晓得了望舒如今的修为，知道他无论是神力、权柄还是经验记忆，都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古神，比之寻常的天仙都要高明许多，以他现在这般状态，道门之中除了他的师兄师姐，只怕再无人是他的对手。

就是这般强大，已经有些超出常理的望舒，竟然在刚才行使自己的权柄之时，被某种力量挡住；挡住也就算了，望舒本身甚至还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却是别的不说，这股力量能够伤害一名完整的古神，要想灭杀在场众人，只怕都是轻而易举。

从本质上来说，吕道长前世的东华帝君，乃是脱胎于东王公的权柄；而东王公和西王母，在女娲氏证道之前可是与祂身份相等的存在，已经是圣人之下至高的那一层，自是不弱。只是吕道长并不是像望舒这样，不经转世就降临人间，而是真实不虚地谪仙台上走了一遭，故而不能直接得回自己的神力和权柄，此时此刻，吕道长单论修为，也是比不上望舒的。

就是这般强横得已经违逆天地法理的望舒，在人世间这个极限力量不能超过天仙底线的世界，竟然被某种力量打得吐血倒退，却是吓得吕道长和灵均老道都是惴惴不安，不知道他刚才碰上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时都是看向望舒。

望舒一口血吐出之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却是仙人就周身无漏，古神手上吐血这种事情，在望舒自己的记忆之中都是很少出现的。一时稳固自身，望舒也是骇然说道：“所有的福地洞天，都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法理之力包裹起来，那股法理之力，隔绝一切有形无形之力，甚至连天地法理本身都隔绝了！我想虚空降临，受到法理反噬，这才伤了自身！”

听得望舒这么说，在场众人的表情都不是十分好看，反而是吕道长和灵均老道松了口气，知道望舒不是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能者，而是被法理本身所伤，至少还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内。只是能够布下这等法理屏障的大能者，只怕对上望舒也不会落于下风了，心念一到此处，两位高人也是一时间皱起了某头。

而此时此刻的中原大地上，恐怖非常的异状也是陡然出现，却是整个中原范围之内，一时间同时升起了一百道漆黑宛若深渊一般的光柱，不偏不倚将九十九座道门仙山笼罩在了其中。这一百道光柱，下不知从何而起，上不知至何而终，天地之间的有情众生，只要长着眼睛，抬起头来，都能看见这等异象，却是算起高度，只怕是直达三十三天之外，到了另一个维度，才有这般恐怖的效果。

道门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照理来说，封锁福地洞天的光柱应该是有一百零八道才对。然而一众福地洞天之中，此刻一众高人所在的终南山、不在中原地界之内的昆仑山和远在西南蛮荒之地的巍宝山，以及泰山、衡山、嵩山、恒山和华山这五岳，再加上巴蜀之地的青城山总共九个洞天福地，不曾被光柱包裹。

在这九处幸免于难的福地洞天之中，终南山和巍宝山是彻底没有受到侵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这等变故，许是因着终南山此刻高人云集，巍宝山则是彻底不在洞天福地的范围之内；昆仑山则是异变发生的瞬间便显露出西王母的身形来，随着祂的一声啸叫，震晕了整个昆仑山洞天之内的一切有情众生的同时，也将那黑光彻底震碎。

五岳则是在其山脚弥漫起黑光的瞬间，便是气息穿越无尽虚空，五座山脉冥冥中连成了一体，气势凝聚为一名高大无比，肌肉虬扎，肤色混沌，被发跣足的壮汉虚影，仅仅出现十二分之一个刹那，就将试图笼罩五岳的黑光彻底压碎，令其消弭，冥冥之中，甚至还有一股力量，顺着因果宙光，寻着黑光的起源而去。

十大仙山，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中，除了昆仑山乃是古神和圣人所居之处，超凡脱俗之外，就以五岳为尊，不是没有道理的。

传说之中，盘王大帝开天，演化世界之后，大帝力竭身死，倒地陨落，肉身化作世间万物，头颅和四肢便是化为了五岳山脉。能够与盘王大帝扯上关系的一众山脉之中，盘王大帝脊椎所化的不周山已经被共工撞到，如今还留存于世的，便是五岳山脉了。

而五岳本身，又是象征着天地五行五色，对应着混沌、两仪和四象之后的世界基石。五行之力，能够运用的大能者不少，能够代表的存在却是实在不多，可谓是越基本，越强大，再古老的洞天福地，都是不能与五岳相比的。

在那黑光弥漫起来的瞬间，五岳山脉一时气息相连，却是在十二分之一个刹那之间，疯狂喷吐千万年来累积的五行灵气，凝聚出盘王大帝真身形象。仅仅是这一个真身形象，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足够破灭世间万法，却是那盘王大帝，连混沌都能劈开，区区天地间的法术，哪里能够挑衅于祂？

然而即便如此，现在的情况也是着实不容乐观，却是除了九处幸存的洞天福地之外，其余一百处洞天福地，都已经被莫名而来的法理屏障遮蔽，其中还有数量极其可观的妖族分别围攻，却是整个中原道门的根基，到得此时此刻，已经是摇摇欲坠，险之又险了。

密室之中，大半个中原道门的高层齐集，面对这等情况，众人都是陷入了一种诡异难言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