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凄凉只恐乡心起（5）

中原道门，十山三岛，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却不是每一处，都像小有清虚天、白马玄光天和洞阳隐观天这般幸运，却是那通天教主的诛仙剑阵、灵均老道的多年交情和二心分治演化心象地狱的弟子，都是寻常甚少见到的机缘，更多的福地洞天，在这一次的异变之中，却是纷纷吃了大亏。

泰山作为五岳之巅，虽是因着先前五岳凝结出盘王大帝真身形体，未曾被黑光光柱笼罩，本身没有受到封闭，一众修士行动自由，却也受到了妖族的大举入侵。而且因着东岳泰山在一众福地洞天之中的地位十分特殊，攻伐泰山蓬玄洞天的妖魔，却是要比攻伐其余几处的强势许多，无论是大妖的数量还是修为，都是不可小觑的。

因着这一任的泰山掌教崔子钰，选择了与炼气之法截然不同的香火神道，本身就是执掌生死的泰山府君，在人世间的化身，故而当一众高人在终南山相聚之时，崔子钰并没有降临参加，甚至连一个元神投影都不曾降下，乃是他之前靠着泰山府君的力量，心中生出警兆来，以泰山安危为由，彻底没有参与聚会。

而崔子钰的这个决定，也是直接保住了泰山一脉的道统，却是泰山虽然没有被彻底封禁，可攻入蓬玄洞天的大妖之中却有一位匹敌道门祖师的大能者，以崔子钰的手段，也不过是靠着召唤泰山府君真形，勉强与对方战个平手，苦苦支撑。

若是崔子钰当时离开蓬玄洞天，只怕此时，蓬玄洞天已经是一片死寂之地了。

好在吕道长本身乃是东王公的部分自我转世，对于泰山一脉的道统也是十分上心，第一时间选择了赶往泰山援助，才叫得蓬玄洞天得以保全，一众泰山弟子都是平安无恙。以吕道长的手段，就算尚未恢复东华帝君的全部力量，对付一个祖师级别的大妖，倒也不是十分艰难。

而位列十大仙山之中的罗浮山洞天，却是在如霜道姑着急去向吕道长求援之后，亦是遭到了妖族的大举入侵。只是因着罗浮山洞天，本身的实力十分强横，除了拥有五位祖师的昆仑山和一众高人坐镇的终南山之外，罗浮山自身也是拥有两位祖师高人的所在，却是如霜道姑和她的师傅，都是早早成命的高人大能者，对抗妖族的侵袭，勉强还有些许抵抗之力。

如霜道姑的师傅，乃是陈老道那一辈的人物，到得如今岁月，寿元也是几近枯竭，又是没有陈老道那等成仙机缘，一直不过是在苦苦支撑。虽然说修士真身无漏，一般只有在临死之时才会散功身死，其余就算是寿元枯竭，能够爆发出来的威力也是真实不虚的；然而一众大妖对付修士，也是有着其独特的技巧和法门，多以肉搏为主，却是叫如霜道姑的师傅以老朽之躯，肉搏一众大妖，显得很有些艰难。

也是因为如霜为人，向来都是骄横跋扈，咄咄逼人，熊道人和灵均老道，都曾经在她手下吃过亏，却是异变骤然发生，饶是她费尽口舌，四下求援，却也未得任何一人的帮助，仅凭她自己的力量，要想冲破黑光光柱，却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一面准备，一面心急流泪，如霜道姑在罗浮山范围之外，也是着实悔恨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却是若她平日里与人为善，只怕此刻便也不需要这般无助，明知天仙威力一击，就能攻破光柱，却是叫她为难，布下了繁琐的阵法，也还要花费时间汲取天地灵气。

就在如霜道姑的阵法即将布置成功的时候，整个罗浮山洞天之内却是传来一阵令人心惊胆颤的波动。还不等如霜反应过来，就见一道闪耀得足以夺人双目的光芒，从封闭罗浮山洞天的黑光光柱之中爆发而出，随即整个光柱一时破碎消弭，内里的罗浮山洞天也是显露出狼籍模样，一众弟子个个都是灰头土脸，满面悲伤。

如霜道姑还在恍惚之中，就觉得自己与整个罗浮山洞天的联系一时紧密了不少。洞天权柄加身，如霜也是反应过来，一时瘫倒在虚空之中，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不能出口，双眼之中大滴的泪水，在顷刻之间就是沾染了她的衣襟。

刚刚爆发的那一股威能，不是因着别的原因，乃是如霜道姑的师傅与妖族对敌，久战不下，又是牵挂一众修为低微的弟子，一时血性涌起，竟是兵解了自身，爆发近千年的修为，生生湮灭了一众大妖和黑光光柱，靠着舍弃生命，保住了罗浮山洞天的道统。

不得不说，就算是罗浮山洞天这样，损失了一位祖师级别的高人，放在一众洞天福地之中，也算不得是最惨的，却是尚有许多洞天福地，本身的实力远不如十大洞天，却是除了掌教之外，再无任何一名祖师级别的高人，甚至再弱一些的，连着掌教本身都只不过是个教宗，却是面对妖族蓄谋已久的进攻，就显得十分苍白而薄弱。

在灵均老道和望舒分别解决了白马玄光天和洞阳隐观天的麻烦之后，两人也是分别赶往了其余的一众福地洞天支援，始终西南的巍宝山洞天并未受到任何影响，灵均老道本人也是对其很有把握，才叫得师徒两人能够四下出手帮忙，剿灭侵入福地洞天的妖魔，保留道门分支的道统。

然而人力又穷，到得这一日入夜之时，绝大部分笼罩在福地洞天之外的黑光光柱都已经彻底破碎消失，大妖们或是被修士杀死，或是见事情不好便逃窜，也尽皆从修士们的视线中消失。之时到得此时，中原道门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已经损失惨重。

入夜之后，灵均老道和望舒先后回到了终南山中，又见绕着五岳跑了一遭的吕道长也是疲惫归来。三人对视一眼，又看着此刻已经空空****的密室，一时间都是觉得悲从中来，又是默默取出玉符，朝着四面八方发散而去。

片刻之后，诸多玉符便是倦鸟归巢一般朝着终南山飞来，却是经过了之前的一番事情之后，幸存下来的诸位掌教高人都是不敢再离开自己的福地洞天，更不敢冒险元神投影降临，就算是降临一丝意念，众人都是不愿，只得靠着符篆传，消息流通却是变得十分缓慢。

整理消息之后，灵均老道一时长叹道：“诸洞天福地之中，有十七处因权柄流落，已然开始崩溃，其中仅有三处，尚有弟子幸存，另外一十四处，都是断绝了传承……”

吕道长也是看着手中的玉符，神情十分冷峻，道：“短短一日之间，我道门竟是陨落了七名祖师高人，数十名得道的教宗！近千年来，道门从未有过这般伤亡惨重的时候！好算计，好手段！”

望舒在一旁听着，也是默默叹气，却是夜幕降临，他不需要一一分辨符篆之中的消息，也能靠着遍照四方的月光，了解到如今的情况。诚如灵均老道和吕道长所言，这一次的变故，发生在一日之内，可给道门造成的损失，却是千余年累积起来也不曾有过的。

因着近千年来，天地之间的法理发生变化，凡人修行不似上古年间那般轻松，又是一众高人大能，在凡尘俗世之间的寿元也只有千年，却是此事事发之前，中原道门的祖师一级高人，算上隐藏在各大福地洞天之后的，也不过只有二三十位，至于教宗高手，也是不足两百人。

修士高人的损失，虽然看上去所占的比重不大，可是道门的每一位高人，都是对抗末法浩劫之中的强横战力，每一个人的陨落，都意味着道门在最终的浩劫之中丧失了一分胜算，原是天下之大，能够像灵均老道这般，一两百年时光便证得祖师修为的天才，极为罕见，浩劫降临之时，道门的高端战力，几乎在这一次变故之中，损失了三分之一。

而相比起高人大能们多少还能自保，一众寻常弟子在大妖的面前就是桌案上的小菜一般，毫无抵抗之力。若是细数这一日之内牺牲的道门弟子，只怕都要有千余人之众，更是直接动摇了道门的根基，从根本上影响了道门本身的存在。

至于福地洞天的损失，在这么多人命面前，反而显得不是那么重要，却是福地洞天，本身也就是一个异世界，在有合适的机缘之下，道门未尝不能重新将其开辟出来。只是如今，有十四个福地洞天的道统传承，已经彻底断绝，就算福地重现，洞天再开，已经消失的道统，也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道门内部的传承，并不是简单的几部经典籍就能完全概括，有许多玄妙道理，神通法术，上古秘闻，神祈传说一类，都是在各大福地洞天的内部，靠着口传心授，师徒传承，很多东西，既不曾被记载下来，也不可能被记载下来，原是语言字，始终有穷尽之时；而人道的思维智慧，却是无穷无尽的。

那一十七个已经开始崩溃的福地洞天之中，所有的经典籍，都已经被灵均老道等人出手帮着带出，只是已死之人的智慧，是再也不能唤回了。

这等损失，才是真正叫一众道门高人们心痛且警惕的，却是末法浩劫，归根到底，就是要破灭一切道统，叫人道重归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蛮荒时代。现在看来，浩劫，只怕是已经开始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