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芳姿谪下佛宫来（5）

原本按着望舒的性子，骤然得了一个从天降来的佛门正果之位，面对一众老和尚，他多少都是要那自己的身份做做章，寻点乐子，不说是叫几位老和尚难堪，至少也是要开个玩笑的。然而现在看见白水和尚脸上那真切毫不虚假的悲伤，望舒心中也是感到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般，再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佛门的一众僧人，大抵都是慈悲为怀的。而这一种慈悲为怀的心念，在面前几位得道的高僧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叫人生不出一丝怀疑来。也是本身佛家经意，就是体会众生沉沦苦海，感同身受，伸手援助。当日一众福地洞天之内所发生的场景，就是望舒身为一个古神，看在眼中，都是于心不忍，真叫这些得道高僧亲眼看见，实在是太过残忍，其所表现出来的情感，自然也是真实。

当日妖族异动，上攻道门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时，因着黑光光柱阻隔，事发就有几位祖师高人当场陨落；虽有因着光柱隔绝法理，一众洞天福地内部也是多少产生了骚乱，像是陈家兄弟所遇上的内乱麻烦，并不是孤例，而是当时场景之下，最正常不过的状态。

趁着这一股混乱，附身于诸多弟子血肉之内的大妖，纷纷破体而出，引发更大的混乱，也受到了更小的抵抗。单纯一名大妖，混入洞天福地之中，没有教宗祖师的镇压，所能造成的混乱，几乎不亚于一场小型的浩劫，却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橹之处，几乎在每一处洞天福地，都能看得分明。

当时的望舒，与灵均老道和吕道长一道，因着三人不必担心自己根本洞天的安危，故能游走各处，以自己神莫大神通法力，相助一众受到侵袭的洞天福地，却也因着他们所到之处，大多都是实力较弱，自保不足的洞天，看见的伤亡要比其余地方来的，都要惨重许多，印象深刻之处，实在是叫人难以忘怀，时刻引以为鉴。

也正因此，才有望舒和吕道长着急商议打破光柱封锁，弄清个中手段的缘由，从侧面推动了佛道两家的合作，却是此刻听得白水和尚说起当日之时，不仅另外两位大德面露悲戚，在场一众道门中人，心中也是着实感慨不已的。

众人沉默之间，就听得整个终南山洞天的半悬空中，骤然激发出一阵浩渺而博大，慈祥而包容的佛音，却是一时之间，唱诵经之声不绝于耳，深入人心，令人倍觉安慰的同时，也是个个心中疑惑非常，不晓得这道家圣地所在，为何会响起了佛家的无量佛音来。

佛音响起，一众高人大德所在的大殿之外，便是骤然扭曲出一团游移不定的虚空来，又是见得那一团虚空之中，隐约有几道身影浮现，一步步缓缓走近，已经能够看出，乃是另外几位得道的高僧大德，却是这几名老和尚，似乎是运转了什么虚空挪移的法门，打破了空间阻隔，直接出现在了此间。

眼见此等场景，张老道、灵均老道和望舒，以及在场一众终南山洞天弟子的心中，都是涌现出无穷无尽的惊骇，却是圣人传下大道之时，虚空法门和宙光法门都只在道门内部流传，和尚们修成神足通也好，修成他心通也罢，都不可能从道门内部得到这两种法门，乃是虚空和宙光，是世界存在之本，三清天尊亲自降下，再没有任何一支道统，能够像道门一般有这样的机缘。

惊疑不定之间，就见又有三名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秃头或留发，或身披袈裟或身着寻常，但一应都是老朽不堪的僧人从虚空扭曲之中，被弟子搀扶着缓缓走了出来，又见先到的三位佛门大德，见状骤然起身，上前迎接自己的同门道友，彼此眼神之中也是存在着难以言喻的惊讶。

三位佛门大德，一时从虚空扭曲之中走出，弥漫在终南山洞天范围之内的佛音，一时间愈发嘹亮而深远。这等佛音天音，乃是一方天地世界，受到特定道统法门影响，或是自发，或是被动，总归是不受控制地响起蕴含大道的妙音，并非是谁人刻意引导，也没有谁能够刻意引导，佛音天音本身，就是从世界的虚空震动之中发出来的。

随着佛音愈发嘹亮，终南山洞天的半悬空中也是生生凝结出了拳头大小，莲花一般，半虚半实，活灵活现的天花来，一朵朵飘然落下，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之中，一时被一只沧桑有力的手掌接住，却是那一团扭曲的虚空之中，吕道长最后一个从其中走了出来，伸手借助第一朵落下的天花，拈花而笑，看向众人。

到得此时，大家倒也就能够知道，此番虚空挪移之术，乃是吕道长亲自施展，并非是一众佛门大德，领悟了虚空法门的奥妙。然而即便是如此，这般场景也是叫众人心中暗暗生出各种念头来，却是虚空挪移之法，就算是由别人施展出来，自身想要通过，也是对本尊肉身也有着一定的要求，以现在这群老和尚的肉身情况，断无可能承受虚空挪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体内，也已经有了一丝虚空之力存在。

当年望舒遇上裴铏之时，要带着他赶往洞阳山黑麋峰见闲元道长，就是因为裴铏的肉身不足以承受虚空挪移，才叫两人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在赶路上。裴铏一个大小伙子年轻力壮，尚不足以承受虚空挪移之力，一众百岁高龄，肉身衰朽的老和尚，自然更是难以承受的。

吕道长见得众人这般，也是一时以心传心对众人道：“两家合作，我等也该拿出些许诚意来。从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我以虚空法门，交换佛门妙法，消弭因果，自有考虑。”

众人既然听得吕道长这般说，自然也就在么有什么可争辩的，始终事情已经发生，时间也已经到了末法浩劫随时可能降临的时候，若是再拘泥于门户之见，死守法门不致外传，只怕对于佛道两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几位得道高僧，自是慈悲为怀，又有释迦摩尼如来点拨在先，自是对于自身所持有的一众佛门妙法，毫无保留，有心传承分享；而道门这一边，却是始终有些转不过弯来，又是数千年传承，观念多少死板，非要吕道长领头踏出这一步，才能彻底打破了众人心中的那一点门户之见，也才能完完全全，表明这一次佛道合作的决心和诚意。

反正虚空法门，没有一两百年的时间，很难修行出什么成果来；得到一丝虚空之力，与彻底修成虚空法门之间，隔着不止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几位老和尚对其也只是学习理论，要说叫他们修炼，其实还是有些强人所难的。

说话间，终南山洞天内部的额佛音和天花便也逐渐淡去消弭，乃是先前那一刹那，当世佛法最高，神通最大的六位得道高僧齐聚，又是得吕道长施展虚空法门，震动虚空，才引起了这一方洞天自发感应，响起佛音，凝结天花落下。此刻虚空波动散去，几位佛门大德也彻底进入了此间，一切异象自然也就消弭，始终终南山洞天，乃是道家圣地。

见得吕道长亲自护送三位佛门大德前来，一众多少都是修行有宙光法门在身，能够窥见点滴些许因果的高人们，便是晓得了其中的缘故。原是灵均老道先前沟通、联合以及邀请几位佛门大德之后，也曾与吕道长说起过因果缘由，吕道长则是在五岳洞天留下自己的不灭印记之后，感应终南山洞天，知道已经有三位大德降临，便也乐得辛苦，直接赶赴各地，亲自护送几位大德前来。

其实要是别的道门高人前去邀请护送，佛门得道高僧一般都是会婉言谢绝的。始终在这些高僧的眼中，神通法术，是用来渡尽苦海众生，拯救黎民百姓，而不是用来方便自己的。要叫他们以佛门身份，接受道门这边的神通法术引导，以“在世显圣”的方式，直接降临在道家的洞天之中，却是违背了他们的心意，并非他们所愿。

然而吕道长本人，身份就是有些特殊，却是身为东王公一部分的他，以古神先天存在，与佛门内部的一众神佛，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因果，由他亮明身份，出手接引，几位高僧大德，多少还是愿意给点面子，随他挪移虚空而来，始终事关重大不说，一路上千山万水，在如今这等乱世之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穿过的。

到得此时，所有关键人物都是齐聚一堂，在张老道的引领之下，众人都是一时走入大殿之中，彼此见礼，按部就班落座，又是灵均老道与吕道长说起望舒得到正果之事，一时叫吕道长也是倍觉缘分奇妙，世尊算无遗策，一时好笑。

而望舒自己，直到此时，才完全晓得了灵均老道邀请来的这六位大德高僧的身份，却是除了他已经认识的普陀山观音道场法雨和尚，峨眉山普贤道场白水和尚之外，另外四位，分别是九华山地藏王道场的莲华和尚、五台山殊道场的显通和尚、雪窦山弥勒道场的慧澄和尚，以及一位来自吐蕃密宗圣地，冈仁波齐山的白玉上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