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云淡风轻过午天（5）

“万事付之醒梦后，眉头不为闲愁皱。”终南山洞天之中，望舒等人一时睁开了双眼，依旧在那半悬空中的琉璃神像之下，感应一切种种，都与先前没有丝毫的变化。

伴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开”，周遭虚空在顷刻之间就是如琉璃一般破碎开来，紧接着就见嘉月从其中款款走出，笑意盈盈，整个人的身形相貌似乎都与先前有些不同，却是愈发灵动而生气勃勃了，原是她先前显化在虚无梦境之中的样子，还是潜意识中对自己的认识，却是得回神力权柄之后，她也与望舒一般，有了一丝非人的气质。

对于嘉月的改变，望舒简直就是熟视无睹，却是她如今这等相貌，别人或许不曾见过，望舒作为西王母座下古神，已经是见怪不怪，晓得这才是青鸟化形为人之后，真正的相貌样子。

嘉月一时降临，倒是不忙着与灵均老道等人说话，而是十分有礼地上前，先于几位佛门大德行了礼，眉眼间十分恭敬，礼数也着实周全，看得灵均老道心中欢喜，又是暗暗点头。原本嘉月对外，虽然也是一副端庄模样，处处合乎规矩，但始终是自持神通，礼节上总有些不圆满的地方。这下子她自身圆满，竟是连着礼数也圆满了，自是叫灵均老道着实欣慰。

望舒看着，却是着实好笑，晓得这是嘉月得回一切记忆之后，自然而然带来的些许变化。始终一切有情众生，都是活得越久，积累越多，只要自身不要老糊涂了，纵是要愈发平和而有礼许多的。望舒自身，其实也有这等变化，只不过是因着身为月御之时，他太过冷清，记忆得回，性格却是更多地受到作为一个普通修士的时候，那种人道情感影响大。

几位佛门大德，先前唉虚无梦境之中，就已经见识领略过嘉月的手段，晓得她也是与望舒一般，大能转世下来的人物，虽是释迦摩尼如来，并没有像给望舒名分一样，给嘉月也安排一个正果，不过因着望舒的关系，几位大德对嘉月也是十分尊重，纷纷起身还礼。

了却了礼数，嘉月才转过头来，对着灵均老道行师徒之礼，口中说道：“弟子这些年蒙昧红尘，多得师父悉心教导，才有今时今日，重见自身的时候。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灵均老道满脸笑意，欢喜点头，知道嘉月是与望舒一般，得回成千上万年的古神记忆之后，依旧尊重自己这一名不过陪伴她几百年的师父，是为尊师重道，让灵均老道不要因为她如今身份的变化，而失去了师徒之间的情义，还将她当作那个普普通通的小道姑就好。

先天古神，存活了成千上万年，世事洞明或许还做不到，人情练达倒是不成什么问题了，嘉月这一时到来，便是提前将可能产生的，师徒之间的心结一时化解，就算是明知以灵均老道的性子，不会纠结计较这些事情，需要做到位的事情，嘉月还是做得极好。这也是她身为青鸟，肩负传沟通之责的权柄，为她性格带来的一部分特征。

吕道长此刻满心欢喜，一时开口道：“嘉月，你的所有力量，尽皆得回了？”

嘉月笑着点点头，又是朝吕道长行礼，口中说道：“得蒙大帝关怀，我已经收回了一切的神力和权柄，得见自身，重获圆满。”

吕道长开怀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事情，便要容易许多了。当年为着送谁下界，我与西王母之间也有诸多商讨，其中不乏争执，最终还是选择了你与望舒，却是我座下并无一尊古神下界，便是考虑到你的特殊之处。你这权柄，虽是力量本质上不如望舒，可是用得好了，对于人间如今的局势，却是很有帮助。或许你们两人之间，你的作用，还要比望舒大些。”

听得吕道长这般说，望舒倒也不觉得不平，原是吕道长所言之事，真实不虚，的确是要叫他与嘉月相比，两人各有所长，如今诸事繁杂，上主那边的情况尚不清楚，以望舒的神力和权柄，可谓是“有力没处使”，单纯强大的力量，不足以解决眼前的困局。

事实上，要是比拼单纯的力量，以望舒身为月御，掌握太阴权柄的情况来看，就是三五个嘉月一同出手，只怕也很难与望舒相持平，却是这太阴权柄，已经是天地阴阳之中，四分之一的存在，是为“太阴、太阳、少阴和少阳”四者之中，与太阳星可以相提并论的存在，除却少数几位，诞生在望舒之前的古神之外，其余一众古神，从力量强弱上来说，都是不如望舒这位月御的。

然而嘉月本身的权柄，却是要更加古怪一些，却是象征了“沟通”，本身就有十分奇妙的用处，却是这权柄并不执掌实物，而是象征了某种概念。事实上，天地间的概念多不胜数，可是真正像嘉月这般，掌握虚无概念权柄的古神，却是着实不多；这一部分古神之中，又有些许是被三千年前的人道正神所顶替，真正能够下界的，也就是嘉月罢了。

千余年前，东王公和西王母商议遣派古神下界之事，原本算计着只能派下两位古神来，再多就要引起天道关注。为着遣派谁来，两位古神之间的确是有不少争执。

这遣派古神下界之事，虽是有古神迷失在红尘之中的风险，却也避过了浩劫降临之时的限制，对古神更多地是一种保护，照理来说应该两位各出一人才是。完全是因为嘉月的权柄太特殊，望舒的作用又是独一无二，才使得两位古神，都是出自西王母的麾下。

诸星辰之主中，只有身为月御的望舒，还凭借着人道的信仰维持自身，与他持平的太阳金乌，原是在上古年间就被大能者后羿诛杀殆尽，唯一剩下的一位也抹杀了精神意志，却是要找力量强大的古神，望舒已经是不二只选；而嘉月则是在单纯的力量之外，弥补望舒不足之处的，她在人世间的作用，便是体现在其交流手段，无需理解本质，就能左右事件进程的特殊之处上。

思来想去，东王公最终做出让步，遣派了西王母麾下两位古神下界；随后灵宝天尊送来诛仙阵图，徐福才能凭借这一件神物的保护，携带了三名婴孩下界而不曾受到天地世界的约束和纠察，圆满此事，便也不用多说。

嘉月对于吕道长的赞赏，本身也还是有些害羞，一时道：“始终我的力量，与望舒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此番下界觉醒，生怕是辜负了大帝与王母的重托。我能圆满自身，多少也是浩劫降临的机缘所在，我自当在此事中拼尽全力，以报答两位大神的恩典！”

吕道长满意点头，暗道嘉月说出来的话语，果然是周到妥帖，不负她权柄的盛名，便也道：“一切的希望，其实都是寄托在了你们的身上。我与王母，虽是最早诞生的古神，在这一场浩劫之中，也是难以维持自身的。眼见得你们这般，我便是倍感欣慰了。”

说话间，望舒忽然仔细看了看吕道长，有些不太确定道：“道长，你似乎……越来越靠近‘自身’了？是因着法理愈发严苛，转世之术的推动么？”

吕道长微微点头，道：“仙人转世，原本就是要完整降临凡间的，若是自身不得觉醒，这仙人就像是被谪贬了一般，再没有返回天界的机缘，原是不该有后路的。随着法理严苛，我本身‘东王公’的那一部分，也受到了压制。凡俗之身，与古神之身，乃是此消彼长，古神之身受到压制，凡俗之身就要更贴近本质许多。其实天地法理严苛，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听到这等话语，几位佛门大德还不曾反应过来，只是惊叹于原来面前这一位吕道长，也是仙人下界，至于什么“东王公”还是“东华帝君”的，佛门之中并没有这一尊神明，老和尚们也就不是十分关心。而道门一方众人，听闻得这等消息，却是个个露出喜色，先前在虚无梦境之中，商议无果所带来的一丝消沉，这下子也彻底消散开去。

要晓得，吕道长的本尊自我，乃是先天古神东王公，其本质和权柄，都在望舒和嘉月之上。若是受到法理限制，天界的东王公愈发被压制和削弱，那么人世间的吕道长，就能够越挺近自己的本质，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哪怕吕道长得到东王公一半的本质，其力量本身都要远超望舒和嘉月之和，强横之处，只怕寻常大罗金仙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其实也是天道运转，最是无私而公平，要是天地世界，如今生出私心杂念来，可是法理本身的运转，却是开天之时就确定的，不会因任何力量，而发生改变。上主破灭洞天，圆满天地世界，压制一众凡俗修士力量的同时，却也不可避免地，增强了吕道长的力量，是为一种平衡，天地世界自身，也对此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