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慢道荷香来曲院（5）

以古神的意志，引动了古神的权柄，进而掌握了古神的神格，却是望舒自从一千年前下界以来，终于再得圆满，借助上主的精神幻象，配合上当日曾经在徐福记忆之中经历过的升仙玄妙之感，一时弥补了自己因为下落凡尘而不甚圆满的部分神格，彻底归一。

上主对望舒施展精神幻象，原本是要叫他体验到终究超脱，究竟圆寂时候的大解脱与大自在，原是万无一失，自能叫望舒心悦诚服。众生皆苦，却是神佛也在天道之下不得自由，只有自身与一方天地平起平坐，甚至超过，才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解脱与自由。天界一切众神，极乐世界一切佛陀，如今都是陷入这等状态之中，不由自主，不能自拔，用来对付望舒，其实也是足够的。

然而望舒始终是以凡人的身份，在人世间修行了三百余载，本身也更愿意接受自己属于凡人的那一部分，却是不知不觉之间，他自己身上也有了无限的可能。在上主施展精神幻相，欲要迷惑望舒为他所用的时候，望舒终于在自己无限的可能之中，把握到了那一丝足以圆满自己的意境，清醒过来不说，更是直接击破了上主的幻象，反而促成了自身提高，再无畏惧。

失去了世界之力分身，上主单独靠着一尊虚空凝结的化身也不足以与望舒对抗。原是望舒所持有的力量和权柄，如今都是彻底归他所用，随心所欲，运转自如，原不是上主凭着天仙实力，一部分特权权柄就能够压制了的。

能够化身万千，随意降临，甚至能够做到“吾既人，人既我”的上主，本身很难被伤害到，却也始终因为血肉、精神和意志不能圆满，故而一直不能施展出自己的全部手段来。要是遇上别人，上主凭着天仙的能力和特权权柄，就足以压制甚至灭杀一众凡俗修士；而之前对上望舒，他也有世界之力化身这一秘法在手，自能对付。到得如今，情况终于反转，望舒得以压制上主一头，却是出了口恶气。

一时间，上主紧紧盯着望舒，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而望舒也是针锋相对地回望上主，又是寸步不让，自身周围的古神神域逐渐展开，神域之中的一切都受到自己的掌握，比之先前扶桑天照大御神的光华神域都要强大。先天古神，本质上比起那些岛国自然神祈，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一旦圆满，自是威力非常。

片刻之后，上主身子周围的虚空和宙光一时平复下来，不再像先前那般翻涌不休，又是他轻声叹了口气，道：“我善待你，你却不知。我的心意，一直都是真实的。”

望舒见上主收了神威，自己便也隐匿了手段，又是听闻得上主这般说，一时回道：“我晓得你对我的好处。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大道之争，没有妥协的余地。当日你几番助我，是为着要在我尚处于蒙昧之中的心灵深处，留下对你的好感；之后你对我的善待之举，倒是的确出自真心，我敬谢不敏，只得说一声抱歉！”

上主微微摇了摇头，一时往后退了几步。望舒见状，也道：“今日你并非真身临凡，我也无意对你动手。始终一切都有定数，定数就在不远的将来。此时此刻，你我互相奈何不得，却也多说无益。”

上主闻言，一时冷淡道：“我只要降下三成力量，就能将你抹杀当场，连着存在，都一并消弭了去。然而诚如你所说，一切都有定数，天地浩劫，就在不远的将来。浩劫之中，我自能完全降临力量下来，顺应劫数，了断一切。可惜，你始终还是背弃了我。”

望舒闻言沉默，也是想起之前第一次与上主相遇的时候，着实觉得这人虽是无情冷淡，对自己倒也多番照顾帮助，若非是两人大道不同，已经走上了对立面去，与上主交个朋友，倒也是不错的。有些事情，一旦做出选择，就再也没有了回头的时候；有些人，始终是要走上与自己不同甚至相悖的道路，最终陌路甚至为敌的。

上主见望舒闭口不言，便也自顾沟通了虚空之中，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本质，准备撤离此间，同时说道：“今日怕是你我，最后一次要聚好散了。下一次相见，就是生死之争，还希望你，不要叫我失望。等我杀了你以后，一定会在新世界中，再造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月御望舒出来，好生教他，不叫他像你一样，走上了错路。”

望舒闻言一笑，道：“等我将你抹杀了，却是不能再将你复活。只叫你在无量量劫之后，看见这一个世界最终的归宿就是。我也想要向你证明，毁灭再造，不是唯一的途径；我与众人，有能力维护这一方世界永存。谁对谁错，非要见了结果，才有定论。”

上主微微点头，也不多说，直接原地消散了身躯，从望舒的眼前消失。望舒看着面前一片虚无，心中也是暗暗感慨，不知道如何表达才是，只觉得今日之后，自己又是轻松，又是遗憾，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简直百感交集，却是作为古神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情感了。

原以为这一次，只不过是寻常的千年浩劫，不曾想到得今时今日，一切都已经与千年前不尽相同。望舒自己也在扪心自问，若是千年之前，就晓得会有今时今日的场景，作为古神的他，是否还会愿意投身人间，参与到这一场劫数之中？然而这一切，始终只能想想，却是历史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就已经成为定数，再不能更改了。

到得这个时候，望舒自身已经圆满，不用再区分什么古神和凡人，却是一体在身，混元归一，不分彼此的。所谓圆满之意中的“圆”，就是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无正无邪，无人无我，与混元大罗之意有些相似，也是先天古神只能，着实不同凡响。

思考片刻，望舒便也对着面前的虚无，轻声道：“你许我新世界转生，我便也许你浩劫后的清明。此番浩劫之后，天地人神之间，一切因果，都要推翻重来。只要渡得过浩劫去，一切恩怨，便也都能放下。”

话是这么说，望舒心里还是着实叹了一声，又是举目环顾四周满是腐朽荒凉的罗浮山脉，一时便也将手中的手杖朝着地面一顿，口中道：“我乃月御之身，御使太阴之力，一切污秽所在，俱在月华之下，重归清明。光华遍照此间之时，洗练一切，自是无碍。”

随着望舒的话语出口，之前就已经凝聚在他身旁的无量月华一时间便是弥散开来，先前四不像尸妖毁灭自身之后，留下了污秽腐朽之气，在这一股月光之中，逐渐被凝练为一丝丝纯黑气息。这股纯黑气息之中，属于太阴之力本质的部分，被逐渐剥离出来，融入周遭的力量之中；剩下属于死亡和污秽的那一部分，则是凝结为一颗拇指大的圆球，滴溜溜来到了望舒面前，被他一把握住。

这一方天地世界，乃是从混沌之中，演化阴阳两仪开辟出来的。一切力量的本质，都可以划分做阴阳两个部分。然而类似于腐朽死亡的这部分气息，虽然也是太阴之力转化，却是一旦形成，就不能消弭，饶是望舒这等大能，也只能剥离出其中纯净的太阴之力，剩下的部分，他也不能令其重新回归阴阳。

这就像屠夫杀了牛羊，庖厨将其做成肉羹一样，已经发生的变化，便不能再逆转，肉羹不能重新变成牛羊，这些腐朽气息也再不能回归太阴之力。天地之间的力量，就是因着这种转变，而不断发展变化，又不断被磨损消弭。到得一定的时候，维持天地世界的阴阳之力不足，这一方世界便是走到了尽头，归于寂灭，等待下一次轮回的开始。

四不像尸妖留下的气息，被望舒以圆满的月御权柄收走之后，罗浮山脉的土地之上，便也逐渐恢复了清明本质。虽说如今罗浮山洞天已经自我封闭，这一条山脉便不能恢复到之前那般仙家福地模样，然而始终是生机犹存，过得几十上百年，这边便能够恢复绿树阴浓，也算是得了新生。

手里抓着那气息凝聚而成的圆球，望舒一时转身，身后自然有月华凝聚成门户，分开虚空，通往远处，却是他一步踏入，便已经是斗转星移，再看见景象，便是身在了泰山蓬玄洞天之中。

找到了崔子钰道长，望舒便也将手中的圆球好生交付给他。崔子钰道长听着望舒讲述之前之时，一时也是感慨非常，为如霜道姑和罗浮山洞天的最终结局而哀叹，沉默许久，这才将那一枚圆球纳入口中，咕咚一声便是吞下，也无不适，神情泰然。

崔子钰道长修行神道，是为泰山府君在人世间的化身。这等腐朽阴晦之气，对别的修士来说是沾染就要被污秽的剧毒，对于阴司大神泰山府君来说，却也算不得什么。这便是一物降一物的手段，也是世间的生灭克制流转，要是当时崔子钰能够离开蓬玄洞天，前往罗浮山相助，说不定那四不像尸妖就不能酿成这么惨烈的后果。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如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