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三三行满道归根（4）

天地世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钻研了一辈子神通法术的修士们其实并不清楚，诵经念佛的和尚们自然也不明白，就是世俗大儒，可称人间圣者的那些，只怕都不明白。算上一切虚空，算上一切宙光，算上一切众生，算上一切因果，似乎也不太够；加上过去未来，一切已经发生或者没有发生的，加上种种可能，加上众生的思想和梦境，似乎还是有所欠缺。世界的本质，实在是太复杂，太玄妙，太难以捉摸；能够影响到世界本身的，似乎只有开天辟地的一元复始，以及末劫之时的万物枯寂，寻常就是混元大罗圣人出手，对这一方世界，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然而就在今时今日，上主这一次出手，真实不虚地影响到了世界本身，自然是叫一众修士感到骇然，却是连究竟如何存在都不清楚的东西，又如何能够伤害？连着力点都找不到的存在，又如何能够攻击？或许真只有上主这样，本身与天地世界有着紧密关联的存在，才能做到这一步，却也太骇人了一些。

听闻得乾明老道士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冯元清一时间也是在不真实感中感觉到了勇气，又是转头看向自己师父，便见赵老道也是对自己微微点头，随即身形分化，凝聚出一尊化身来接替了冯元清在阵法之中的位置，让他能够腾出手来，施展诛仙剑阵出来。

冯元清先前实在玉皇阁中，运转着沟通昊天上帝神力的阵法。在一开始的时候，望舒便已经将虚无梦境的神像搬到了三清观里，又是借助自己的月御权柄，使得虚无梦境像是另外一层世界一样，笼罩在巍宝山洞天之内，所有此间修士，都可以凭借虚无梦境感知洞天之内发生的一切，随时随地交流，大概就是将整个洞天笼罩在了梦境之中，以保证数百名修士能够心念合一。

借助着虚无梦境，冯元清之前便已经感知到了此间的变化。然而上主幻化出的那四柄宝剑，本身就是切割天地世界的事物，虚无梦境不过是依附于人道阿赖耶识存在的幻境，自是不能映照这等逆天之物，却是冯元清和大家一起，都是只知道出现了变故，听到了痛苦的嘶喊，却不曾着实看见一切。

直到此时，冯元清才看见了天空之中那四柄冲天而起的宝剑，一时间也是被吓了浑身一个哆嗦，却是别人不知道，他作为截教妙法的继承人却是晓得，这四柄剑尖朝上的宝剑，本身乃是逆转了的诛仙剑阵，又是与正常倒悬宝剑的诛仙剑阵相比，别有另外一番意境，起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上古传闻之中，诛仙剑阵乃是天下第一杀阵，一旦四剑祭起，雷光催动，便有无穷剑光，弥漫其中，就是混元大罗圣人在其中，也要多加小心，是为杀戮之阵。然而一众境界高绝的人物，却是晓得这诛仙剑阵所斩杀的，原不是有形存在，而是无形的浩劫，灵宝天尊身为渡劫救难的天尊，原是用此剑阵以杀止杀，消弭劫数，还世间以清明的。

此时此刻，上主弄出了一座大概与诛仙剑阵相反的阵势，却是完全颠倒了这消弭劫数的意思，将斩杀浩劫之阵，变成了催动杀劫演化的戮天之阵，四剑剑尖朝上，原不是取不伤人的心思，而是以剑意杀戮苍天，伤害天地世界，从而演化劫数，催动大劫的降临。

这等手段，截教门人大概都是能够理解，然而正所谓“知易行难”，单纯知道道理，是不足以将其作为神通施展出来的。事实上，就是灵宝天尊本身，只怕也不能布置出这样的剑阵出来，却是这“诛仙阵”本身，名字已经是不详，混元大罗圣人，又称混元大罗金仙，所谓“诛仙”，便是已经要将自身都灭杀了的，要是再行逆转之事，连天地世界都摆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却是圣人也要身染杀劫，只怕不妥。

心中震撼，冯元清便也一时虚空流转，出现在了三清观之外，站在了望舒等人面前，开口道：“乾明祖师要我前来布阵，却不知哪几位道友能够出手助我？”

在冯元清得到古老祖师的口谕的时候，望舒也是与一众分布在中原各地的古老祖师心念上有了交流，自是晓得冯元清的责任所在，一时叹道：“面对世界本身，我等古神之力都是微如芥子一般，不足以与之抗衡。几位祖师已经有所准备，要借天地苍生之力，演化你的诛仙阵出来，你只需祭出阵法，自然就有伟岸之力相助！”

冯元清闻言点头，也不犹豫，直接就在这三清观外，挥手铲平了一片地面出来，又是心念涌动之中，自由剑气凭空而起，顷刻间便是雕刻了阵图和旗门出来，又是在熊道人的帮助下掌握洞天，虚空造物，断断一瞬间，就布置出了一个微缩版的诛仙阵出来，刚好可以容纳一人坐镇期间，四剑倒悬旗门，倒是没有了四位看守神剑的修士位置。

眼见这般，望舒一时也是有些不忍，开口唤道：“冯师兄……”

冯元清转头看向望舒，一时露出微笑，道：“我晓得，我知道，我愿意。如今在这洞天之中的诸位，以及不在这洞天之中的诸位，其实都晓得，都知道，都愿意的。望舒，你我相识多年，虽是甚少相见，但这一点相忘于江湖的意思，我也是明白的。”

说着话，冯元清自己便是走进了诛仙阵中，挥手取出杀戮绝陷四柄神剑，倒悬在东南西北四方旗门之上，自己则是端坐阵中，又是开口道：“截教圣人传我诛仙妙法，原不是传授神通之术，而是传授我祂的道理。三千年前，截教万仙为扼制杀劫，在万仙阵中尽皆陨落。到如今，我这继承截教妙法之人，自也是要效仿先贤的。今日若得幸免，他日在于诸位把酒言欢！”

话音未落，整个诛仙阵中的力道便是流转起来，杀戮绝陷四柄神剑，在三千年的岁月之后，终于再度展现出斩杀一切的意境来，却是混沌之气凭空涌现，压迫得巍宝山洞天的混沌虚空都是一阵颤栗，愈发稳固，随即就见冯元清本人，连带着整个诛仙阵以及四柄神剑，都是在顷刻间融化在了混沌之气之中，化作一片虚无，弥漫开来。

也就在这时候，围绕着那血色阴云之中的混洞，方圆百里范围内的虚空之中，凭空出现了四座高大威严，光华流动，方正圆润的旗门，又有四柄也是像山头一般大小，光华各异，非金非铁的神剑，倒悬在了旗门之上，刚好于上主的那四柄戮天之剑形成犄角之势，四正四反，平分了这一片虚空，共同占据了生休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方位，四生四死，各有妙用。

与此同时，在那四座旗门之后，各自出现了九位古老祖师的虚影，却是四九三十六位古老祖师，分作四组，每组九人，以虚空凝结投影，从中原各地降临此间，携带着自己全部的修为，以及天下苍生延续的气数，代替三千年前诛仙阵中的四位大罗金仙，分别执掌了四座旗门。

直到此时此刻，诛仙阵本身的威力终于圆满重现在了人世之间，整个阵法一出现的瞬间，天地世界之中便是凭空弥漫起了一股杀戮之意，遍布各处，无一例外，就连千万里外的扶桑岛上，一众倭人都是在浑浑噩噩之中，觉得周身一紧，后背一凉，似是每一个人的头上，都悬挂了一柄锋利无匹的宝剑，随时可能掉落下来一般。

随着诛仙阵的出现，那四柄撕裂天地世界本身的神剑似乎也受到了遏制，虽是半悬空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然而那响彻人心的尖厉惨叫之声倒也一时削弱了不少，又是从哪混洞之中汩汩流淌的天之血，一时也停止了涌动，就像是天地之间充斥的杀伐气息，反而是帮助天地世界止住了伤势一般。

那天之血，说是血其实也不是血，原是世界本质受到伤害之中，流淌出的一部分本身真意所在，却是此血流过之处，一切存在与不存在都被融化在其中，先前不过是九天之上洒落下些许，就已经叫整个巍宝山洞天变得千疮百孔，一旦彻底降下，足以将在场一众修士古神，周天神祈的力量，甚至混元大罗圣人的法理都融化在其中，从而破灭这一方洞天。

上主的身影出现在那混洞之前，一时看着凭空凝聚出的诛仙阵也是一时冷笑，笑声低切而狰狞，一时间传遍了洞天各处，叫人心寒，同时也感应到上主的意志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三千年前的破烂玩意，三千年后还拿出来献丑！人类果然是不见棺材不下泪，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存在，到得如今时候，还要垂死挣扎！”

随着上主的意志波动，那四柄原本已经刺入天穹之中，隐没了半边剑身的宝剑一时震动，却是其指向大地的剑柄部分，一时间缓缓抬高，四柄宝剑以其正中为支撑点，一时倒转，转变成了剑尖指向混洞，剑身平行于地面的情况，又是在这过程之中，宝剑本身也在不断撕裂世界的本质，又是划出了四道弧形的裂口来。

领头镇守在陷仙剑旗门之后的乾明老道士，见状一时也是降下精神波动，传到每一个人的心头道：“我等这便催动剑阵，攻伐这妖物的本质，尔等速速运转阵法，借用诸神神力，保护洞天不灭！”

说着话，那三十六位古老祖师一时出手，掌心自由雷光闪烁，纷纷击在旗门上倒悬的四柄神剑身上，震动杀戮绝陷四剑，便见四道剑光，一时凝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