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神行电迈蹑慌惚（5）

望舒一时也是无话可说，知道狸这话是宽慰自己，却是吃垮南诏王宫，只怕也抵不上那内丹上蹭掉的一点灰尘。灵均老道见他这般，也是好言安慰道：“天地间并无长存不灭之物，既然你与那内丹有缘，也算是全了一份功果。女娲氏的传承，对几位妖王也有莫大好处，有这份因果在，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此言一出，嘉月也是一把拉住了望舒的手道：“说起来，师弟你此番前去，到底有何等收获，竟是要叫你遭了这么大的劫数，九死一生才得脱身？你现在要有力气，便趁着大家都在，给我们说说，也叫我们开开眼界，沾沾你的福气才是！”

嘉月这话，却是得了灵均老道的收益，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要将望舒所得的道理经验与众人分享的意思，才故意开口。其实以望舒的元神强度，只要神志清醒过来，身上那点伤势倒也不算什么，却是陈老道此番赶来，其中一个目的也是为了这等圣人道理。

望舒闻言，又见陈老道和灵均老道都朝他微笑点头，同意将这等莫大机缘与众人一道分享，叫如今在场之人，连着委蛇等人和熊老道在内，都从中分润些许，听听圣人道理，分享大道机缘。

既然如此，望舒也就不再犹豫，本心也就根本没有藏私的意思，却是此番探索遗迹之事，也有许多自己懵懂不明之处，正需要众人帮着参详解答。一时间，望舒便是缓缓开口，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力，讲所有事情一一道来，尽量将细节都阐述得一分不差。

修士们的修行，并不单纯是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更浩大的法力，更多地是一种生命层次的提升，所谓超凡脱俗，便是如此。寻常修士，在证得长生之后，便已经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识海澄澈，心念唯一，一切发生过的事情，纳入识海之后，便会被不断洗练，不断沉淀，保留下最原始，最本真的东西。一旦回忆起来，不单不会有丝毫的遗漏和偏差，反而会在长时间的洗练之后，能够在记忆中发现诸多当时未曾发现的细节，这也是神通的一种。

望舒本身元神就要比一般人强大，甚至其元神本质比起寻常教宗也是不遑多让，他所经历的一切，在仔细回忆之后阐述出来，几乎可以叫人身临其境，切身感受到他所经历的一切种种，包括当时的感受以及心境，他都能从一个更高的角度，从旁观者的位置来客观描述，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偏差和错漏。

女娲陵遗迹之外所围绕的一圈混沌虚空，表面上看是阻拦众人进入遗迹的一道屏障，实际上却是圣人造物，蕴含法理，其中的宙光法门，更是在人间断绝了数千年的无上打发，修士们若是能够参悟，所得的好处不会比感悟虚空来得要少，甚至因为宙光时间更为隐蔽深刻，对其参悟，更加有助于修士们感悟天地道理，转化自身积累。

先前灵均老道就已经听乌蛮大祭司讲述过那一片混沌虚空之中的厉害，却是因为乌蛮大祭司的巫教道统并不重视这等细微深奥的法门，而是借助自然神灵的力量壮大自身，宙光法门摆在他的面前，他也不能参悟出个子丑寅卯来，更罔论当时他率领一众弟子，深入遗迹，心念紧张，更是说得含含糊糊，没有丝毫价值。

而同样的场景，在望舒的口中，便显得更加真实，更加详细，却是虽然混沌虚空的运转毫无规律，宙光法门的力量也不曾明显展现，可是就凭着望舒自己的感悟和了解，加上对当时环境的描述，陈老道听在耳中，也是颇有些感触，一时间失神。

望舒等人却是不知，陈老道作为当今中原道门的祖师，近千年的积累下来，已经在某些法门神通上，走得比其余修士要远。如果说灵均老道能够虚空挪移，分隔两界的手段是虚空法门的大成就的话，陈老道虚空造物的手段便是这一门法门大成的表现。宇宙原是一体，时空根本统一，以陈老道在虚空法门之上的造诣，其实已经摸到了一丝宙光法门的内涵，却是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了不少感悟。

这下子听闻望舒讲述真实体验虚空法门的经历，陈老道的收获却是比起所有人来都要大些，一时间沉默思考之后，脸上渐渐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神情，却是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陈老道的身子周围也开始出现了一丝丝宙光之力的波动，时间一时打破常规，或是加快，或是减慢，或是停止，纷扰不休，庞杂无比，叫陈老道整个人都似乎隐没在了浩瀚无边，难以追溯的过去未来之中。

望舒见陈老道这般状态，一时也是停下了话语，却是知道陈老道只怕从自己的经历中已经有所感悟，心中对其也是愈发佩服敬仰。作为当事人，望舒深刻体会到了宙光法门的深奥艰涩，却是想不到陈老道能够从他的讲述之中，摸到虚空法门的真谛，一时有所感悟。这等悟性，着实是叫在场众人惊叹汗颜，也愈发明白为何千年过去，陈老道能够傲然长存的缘故。

好半天过去，陈老道才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虚空已然明澈，这宙光却是深奥万分。老道若是千余年前能够领悟这等道理，诸位师兄也不至于在玉虚宫前饮恨身死。唉……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昨日之日不可留，已经发生的事实，却是早已确定，无从更改，纵有大法神通，也是徒劳枉然……天意弄人……”

说话间，陈老道平平伸出一手，随即光芒大作，无尽虚空之力从虚无中涌现而出，一时凝结，变成了一本薄薄的册，出现在陈老道的手中。将这册交到灵均老道手里，陈老道一面叹息，一面说道：“千年岁月，终得此法。这是我感悟的些许宙光法门奥妙，并不完全，亦是十分艰涩。灵均你天资过人，虚空法门已经接近造物手段，便由你仔细感悟，理解之后，再一一传授给他们罢……”

灵均老道手捧着这薄薄的页，一时心中却是惊骇非常，已然通过神念感知到了中的些许字，却是只觉得艰涩非常，惑人心智，若非他在虚空法门之上的造诣已经极高，只怕一看见这宙光法门的记载就要心神失守，一时也是理解了陈老道为何传法于自己而非别人，却是为了保护他们，担心贸然将此法门告知他们，或动摇他们的心念元神，百害而无一利。

陈老道叹息半天，这才又转头对望舒轻声说道：“望舒小弟，仅仅这宙光法门奥妙，就足够抵过老道对你的一切帮助了。这等无上法门，牵涉天地奥妙，阐述宇宙乾坤，当可流传后世，成为我中原道门正统，无上妙法珍藏。”

说着话，陈老道竟是抬起手来，轻轻擦了擦干涸的眼角，似乎是拭去不存在的感慨之泪，这才继续说道：“先前，我曾与灵均推算你此行吉凶因果，隐约推断出你会得到那一位大能者上主的帮助。我原以为他会在最后关头出手救你，可看现在这般情况，却是不曾。他受到圣人法理限制，定然不能进入遗迹内部，若是老道推测不错，你应该是在脱离这宙光法门之前，见了他的投影降临之身罢？”

望舒闻言一愣，却是自己还未说起上主的诡异投影，这陈老道竟然就从宙光法门的奥妙之中，将其推算了出来，也是着实叫人吃惊。不过既然陈老道问起，望舒也就不多隐瞒，直接说起自己与上主的投影相遇，得到他的帮助的过程。

众人多少都是知道这位莫名其妙，诡异非常的大能者上主，委蛇和凤鸾还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这下听闻望舒讲述，他竟然能够通过在过去留下的一道气息投影，就轻易灭杀一位九幽道的高手蕊姬，一时也是觉得遍体生寒，似乎感觉到上主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正在过去未来某个时空之中，静静注视着自己。

那蕊姬的手段，委蛇等人都是领教过的，虽然三位妖王并不将其放在眼里，也能在弹指间便将其灭杀，可是要说区区一道投影，凭借一道眼神就抹杀她，似乎还是太夸张了一些。

陈老道则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这下得到了望舒的证实，一时也是神情复杂，轻声说道：“看样子，那位上主的神通，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却是这宙光法门，只怕他早已领悟透彻，才能保持自身在时空上的唯一，相力化身投影，施展莫大神通……如此说来，王道友之死，只怕与这位大能脱不开干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却是灵均老道等人早就知道，先前终南山三位祖师之一的王老道，就是在上主出现在西南的那几天莫名身死道消。虽然当时一众高人都认为王老道死得蹊跷，却是不敢相信人世间还有能够无声无息隔空灭杀这等祖师的大能，故而虽然怀疑上主，却也没有太过纠结此事。如今陈老道亲口说出，只怕那王老道之死，的确与上主有关，却是太过惊人了一些。

别人也还好，望舒却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却是自从上主出现一来，他曾经几次与其相遇，除了阁罗凤斩杀张虔陀那次，其余时候上主都不曾表现出丝毫恶意，甚至还几番出手相助，望舒对他还隐约有些好感。如今听陈老道所说，那上主竟然真的能对道门祖师下手，却是太过骇人了一些，有些超出了望舒的认识。

陈老道也知道望舒与上主之间的纠葛，一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声叹道：“大能之人，行事诡异，我等不能揣摩。望舒你与他有缘，却也要多加些防备，莫要失了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