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金炉香尽漏声残(2)

眼看着蒙巂诏主忿而离去，盛逻皮和乌蛮大祭司一时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相互看着对方。三千人的兵力，看起来不多，可这是久经沙场，刀口添血的三千人。若是真攻进蒙舍城来，还真不知道城中防卫能不能抵挡得住。

毕竟，蒙舍城中有战斗力的，也不过堪堪过万人而已。蒙巂诏主这三千精兵，绝非其一人所有，而是南诏之外的五诏联合发兵，一同讨伐进攻南诏。也是前事之鉴，众诏主都不希望看见南诏再出一位细奴逻王一般地人物，更不愿意“南诏王”变成“云南王”。

盛逻皮戏弄蒙巂诏主，乃是靠着他有乌蛮大祭司和山上那位高深莫测的灵均道长撑腰，若是单凭南诏的兵力，只怕是难以抵抗。要是在平时，盛逻皮还可以通过合纵连横，派遣使者前往其余五诏，许以蝇头小利，分化诏主之间的合作。可这一次，却是牵涉到六诏合一的机缘，其余五诏断然不会与他和解，更是不等相互通气，直接就派遣了大军压境，打算一举便将南诏覆灭。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盛逻皮才不屑于与蒙巂诏主废话多说。若是要叫蒙巂诏主退兵，就只能将皮罗阁从山上叫回来，斩断他与道家一脉的往来，这样一来，相当于南诏便于道家断了关系。灵均老道所在的那座山，既靠近南诏，也靠近蒙巂诏，他完全可以在两诏，甚至六诏之中随意选择，想来兵力强盛的诏主，会很乐意接受这等连大祭司都顾忌的高人坐镇的

两边的矛盾冲突其实已然不可调和，任何一方也不可能做出退让，故而盛逻皮干脆破罐子破摔，全然寄希望与灵均老道当日承诺的帮助，无谓与其余五诏诏主浪费精神。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面对一蒙巂诏为首的五诏来攻，盛逻皮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况且他一个凡人，也不知道灵均老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水平上的人物，道家的玄门妙法，真能抵抗兵将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刃么？

与此同时，三清观中，灵均老道也是在暗中推算一切，将盛逻皮和蒙巂诏主的对话映射在心头，脸上露出了丝丝微笑。过得片刻之后，灵均老道传话给望舒，叫他带着众人前来，却是就此打算下山，不好叫南诏王苦等。

片刻之后，望舒带着众人赶来，站在灵均老道面前。老道看着众人，目光最终落在了皮罗阁身上，说道：“皮罗阁，你父亲南诏王，如今陷入两难之中。老道有心助他，却是力有不逮。故而要问你一个选择。”说完，灵均老道便将先前南诏王宫中发生的种种与众人说了。

皮罗阁听到一半，就已经焦急万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望舒等人是外来的道士，或许不知道六诏之间的恩怨纠葛，而他作为南诏王的儿子，却是清楚得很。虽然南诏又乌蛮大祭司庇护，得了祖宗的偏袒，覆灭的可能性不大。可一旦蒙巂诏的大军攻来，城中百姓却是要死伤不少，也是给南诏的发展造成巨大的影响。

灵均老道说完事情，看着众人的表情，随后朝皮罗阁问道：“你那几位王叔，无非是担心南诏先祖细奴逻的情景再现，威胁了他们的统治。此番大军来袭，便是要逼你弃道下山。你，愿意么？”

皮罗阁沉思良久，小心问道：“敢问道长，若是弟子弃道下山，能使南诏子民百世安康么？”

灵均老道眼中一亮，含笑摇头道：“不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乌蛮六诏地处西南，受困于大唐和吐蕃两国之间。若是一直散做六诏，宛若风中浮萍，墙头枯草，则必受两大国夹攻之祸。莫说是你南诏，就是乌蛮六诏，都难以保全自身。”

皮罗阁闻言点头，这等道理，也是她父亲曾与他说过的。随后，他又问道：“弟子再请道长指点。若弟子坚持不下山，眼前这场灾难，可有化解法门？”

灵均老道也是摇头，说道：“以目前情况来看，你巫教的祭司或能保全南诏不灭，却难以护佑城中百姓。天尊点化于你，乃是气运钟意，你未来的成就，不一定是以南诏王的身份做成。南诏存在与否，不影响天尊的决定。”

皮罗阁闻言一震，以他先前的理解，若是道德天尊点化他，便是大道偏私南诏，未来注定，一切变化，都不会对南诏造成任何影响。这一点上，不单是他，就连他的父亲盛逻皮，以及蒙舍城中一切众人，都是这般以为。如今听灵均老道的话语，事情竟不似他所想这般简单，天数尚有变化，天尊的垂怜也只在他一人之身。

想到此处，皮罗阁一咬牙，说道：“道长，我既是道门选定之人，却也是南诏的子民。弟子不愿舍弃大道，也不愿舍弃一城百姓。即如此，弟子今向道长请辞，即刻下山，与一城百姓联袂对敌。待得城中困局得解，弟子再上山来，接受道长责罚！”

灵均老道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你是个聪明人！你等站来我身边，我们这就下山，看看这局势要如何变化！凤鸾道友，你可愿意随老道同去？”

凤鸾娇笑一声，说道：“小女子三生有幸，自是愿意！”说着话，一众人都围到了灵均老道身边，只有大师兄站在原地，说道：“师尊，观中不可无人，我愿意留守。”

灵均老道点点头，随即缓缓起身，大袖一挥。

就见得周围的一切事物渐渐淡去，无论其颜色、结构，俱是消弭融化在了空气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处雕梁画栋，豪华高贵的殿宇所在。环境变化之中，以灵均老道为中心的众人岿然不变，屹立在时空轮转之中。在此范围之外，大师兄的身形也是渐渐淡去，却见他朝着灵均老道一礼，自顾擦拭案桌去了。

南诏王宫之中，盛逻皮也是在于乌蛮大祭司，以及刚刚赶来的国师杨法律和尚商议对敌良策。两方兵力悬殊太大，若是硬拼，南诏自然不是对手。不过因为有巫教和佛家的两位高人在，仔细绸缪一番，做出些许牺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乌蛮大祭司乃是六诏巫教之主，尊祖先，敬自然，力量来自于山水自然的恩赐，又是代代相传，神通其实不弱。若是对付外敌，以他一己之身，便能起到千军万马的作用。只是此番攻来的，也是乌蛮人的血脉，大祭司的法力面对同族，却有了诸多不便之处。

毕竟祖先里面，有南诏王的祖先，也有另外五诏的祖先。身为大祭司，却不好偏袒得这般明显。

杨法律和尚则是佛门高人，道理精深，兵法如神，神通也有一些。不过他的神通，乃是劝善渡人之神通，而非上阵杀敌之手段。若他以佛门神通屠戮兵将，只怕第一个要身陨的，就是他自己了。这毕竟是人道争斗，不是正邪之分，佛家从来都是不干涉这种事情的。

就在三人商量的时候，虚空中忽然传来灵均老道的话语道：“南诏王无需苦恼，老道这便来了！”就见王宫正殿中央，一道无形波纹**漾开来，灵均老道带着众人出现在当场，皮罗阁一下子朝着盛逻皮跑去，凤鸾则是满面惊慌，难以置信。

这等挪移空间的法术，要是用在自身还要，一旦牵涉他人，所耗费的法力便是难以估量的庞大。加上凤鸾自己也不是寻常人物，要转变她的所在，更是寻常人万难办到。三位大妖都知道灵均老道神通广大，却不料他真这般法力无边。

皮罗阁见了父亲，也是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又是说灵均老道慈悲，定能拯救一方百姓与此危局之中。灵均老道则是笑笑，说道：“南诏王，你儿子上山修道，如今给南诏招来这么大的祸事，你后悔么？”

盛逻皮眼见救星到来，喜不自胜，连忙说道：“道长！我哪有什么后悔可言！皮罗阁追随道长修行，或许于我无益，反招祸事。可此时对他有益，对南诏有益，区区困难，亦是应当的。更何况天数所在，远非人力可以更改，天尊降临，我心悦诚服！”

灵均老道捻须而笑，说道：“善！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随着老道这句话一说出，天空中又是一声闷雷响起。众人在王宫之中，犹自不曾感觉，王宫之外，则是传来了百姓的呼喊声音道：“下雨啦！下雨啦！”

这几日秋高气爽，日头明媚，虽是舒适，却也有些干燥。自蒙巂诏主进城那一刻起，蒙舍城上方便郁积了浓浓阴云，蕴藏水汽。这下随着灵均老道一言既出，云层中一个闷雷，便有雨点以南诏王宫为中心，开始落下。

雨滴落在地面，与多日干燥的浮土混合，成了一个泥球；随后，这泥球也被随后而来的雨水打碎，化为泥水，朝着一旁流淌而去。大雨落下，一时间将城中的干燥热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清新水汽和湿润感觉。

望舒等人虽在王宫之中，却也灵觉敏锐，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望舒也是对灵均老道万分佩服，却是他修炼五行法术，知道这是灵均老道转化秋日天地间充斥的庚金之气，以金生水，凝聚出这一场大雨来。

这场雨，不是法术幻化，而是沟通自然，真实不虚的天降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