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雨水落下,也是拦住了正在愤愤不平朝城外走,准备下令大军攻城的蒙巂诏主。所谓“下雨天留客”,虽然这位客人乃是不速之客,也不愿意被大雨留下,不过形势如此,也是叫蒙巂诏主慌乱了片刻,四处找地方躲雨。

这场雨下得十分蹊跷,却是越靠近南诏王宫,雨水越小;越远离南诏王宫,雨水越大。到得蒙舍城城墙边上,这雨已经大得不成样子,雨滴都连成了一线,叫人走在雨中都是十分困难,颇有一种天河倒倾的感觉。

若只是如此,这雨虽是下得有些恐怖,倒也还在正常范围之内。可是出得蒙舍城之后,天降的雨水便一时大得超过了正常情况,直直下得一丈开外不能视物,走在其中就像时时刻刻有人从头上泼下一桶凉水来一般,已然不是肉体凡胎虽能抵挡。

西南一带干旱多年,这场雨倒是滋润了大地许多,又是叫众人都感到高兴。城外的百姓则是一面躲在屋中,一面看着外面倒水一般地大雨,心中也是欢喜,却是这一场雨水之后,地脉得到滋润,来年的收成却是会好上许多。

灵均老道这一场大雨,无差别地将整个南诏水洗了一边,要不是他有意控制雨量,只怕现在就已经将整个蒙舍城淹没在了大水之中。众人在南诏王宫中,南诏王听着下人跑来回报周围的情况,一时大骇,却是实在想不到灵均老道的道法玄妙到了这个程度,一时又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毕竟单凭一场大雨,似乎是无法解决五诏来攻的情况。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去的也是十分迅速。不过一刻钟之后,大雨骤然而停,随即天空放晴,除了地面上残留的水渍,和空气中弥漫的清新湿润气息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乌蛮人向来是在山坡上种植粮食蔬菜,故而一应作物也不曾受到这一刻大雨的影响,顶多是叶子更湿润了些,精气神愈发好了一些罢了。

灵均老道看看外面的情况,嘿嘿一笑,说道:“南诏王,你的困局已解。红尘滚滚,老道还是回山中清修地好。皮罗阁,你要随老道同往么?”

众人俱是一愣,却是灵均老道除了求来这一场雨水以外,什么都没有做。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怎么就能将南诏的困局一时解除呢?不过大家都知道灵均老道是有大神通,大法力的人,做事往往出人意表,倒也不觉得他会说谎骗人。既然他说事情已经解决,那这事情就应该已经解决了。

皮罗阁跟父亲相聚不过片刻,这下又要离开,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不过他这段时间听灵均老道讲经,已然是有了些许道根,故而虽然心中不舍,却也还是向盛逻皮告辞,站到了灵均老道身旁。盛逻皮看着儿子,又看着灵均老道,一时百感交集,心中感慨万分,暗叹这是南诏的福气,也是莫大的机缘。有儿如此,已无憾矣。

临行之前,灵均老道似是想起了什么忙,又朝着盛逻皮说道:“南诏王,老道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盛逻皮一听灵均老道有事,连忙说道:“道长请讲,我定当竭尽全力,为道长办好!”

灵均老道笑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天之后,乃是山中狐族妖王的千年寿辰。他自有劫数,确需要你的百姓相帮。若是可能,还请你召集百姓,在三日之后,入夜之时,与家中备下大锅热水,随后前往山脚之处,诵念经便是。你可告知百姓,先前山中萤火,俱是妖王怜惜百姓,辛苦幻化而成。此事之后,南诏百姓与山上妖王,彼此俱有恩情,世世代代,源远流长。”

盛逻皮闻言大惊,却是想不到灵均老道身边除了凤鸾之外,还有其他的妖王跟随。不过先前乌蛮大祭司曾与他说过,山上的三位妖王俱是良善之辈,从来不曾与南诏百姓有过为难。加上南诏先祖细奴逻也曾在山中耕作,与这三位妖王也算是多年的邻居。远亲不如近邻,邻居有难,南诏王还是愿意帮上一把的。

见得盛逻皮答应,灵均老道也就满意点头,带着众人,依旧施展挪移空间的法术,从南诏王宫之中消失,返回了三清观中。盛逻皮则是连忙召集手下,叫他们出去传达灵均老道的意思,着一众百姓做好安排,相帮千岁狐狸妖王一把。

而南诏与蒙巂诏的边境之处,却是一片肃杀景象。五诏诏主分别出兵,凑齐了三千铁血勇士,更有诸位巫教的巫师混杂其中,却已是一早做好了准备,只待蒙巂诏主一声令下,就要大军突进,攻伐南诏蒙舍城。

大军集结已有一日,早在此处打起了帐篷灶火。一大清早,蒙巂诏主便带人去了蒙舍城中,与那南诏王商议大事。若是他两人一言不合,只怕今日就要重战火,众兵丁也是枕戈待旦,时刻准备着,却是听五诏诏主的意思,这一次怕是要与南诏全面开战,就连对付乌蛮大祭司的一众巫师,都是随军而行,显然已经准备撕破脸皮了。

正午时分,日头正烈,天色却是一时黯淡了下来。众人俱是抬头看去,忽听闻一位年老巫师大声喊道:“南诏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怎的会有这么大的雷雨落下?”

众人闻言,俱是朝着南诏蒙舍城方向看去,就只见蒙舍城周围一带,连着山峦在内,都是笼罩在了浓重阴云之下,水汽弥漫,看样子是在下一场大雨。这雨大得惊人,竟是将整个南诏中心一带都笼罩在了水雾之中,叫人看不清楚。

西南一带,历来都有“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说法,更有“云南十八怪,一边下雨一边晒”的奇景,众乌蛮人看着暴雨,倒也是见怪不怪。只是像南诏今日这么大的雨水,也是许多人半辈子都不曾见过,一时也是叫他们心中惴惴,却是这雨只要下上一个时辰,南诏便会化作一方泽国,届时莫说打战,就是行军亦是万分困难。

而一众巫师眼中,这雨来得更是蹊跷非常。他们沟通自然神灵,也能降下雨水,却难以召来这么多的水汽;而传闻山中有一条数千年的巨蟒,吞吐之间或能造成这等天灾一般地景象,也不可能虚空造物,凭空挪来云雨,定要有个几天时间,却是断断瞒不过众巫师的眼睛。而他们也曾听闻,道家有五雷正法,能够御使五行变化,可是这五雷正法乃是逆天而行,召来这么大的一场暴雨,只怕做法之人第一个就要死在天雷反噬之下。

众巫师一时心中惶恐,不知南诏来的那位道家高人到底是什么修为,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想都不用想,定是此人招来。只是如此一来,此人修为只怕也太过恐怖了一些,莫说是在场的一众巫师,就是乌蛮大祭司是不是他的对手,只怕也要两说了。

还不等众巫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听闻上方山脉间传来了隆隆声响,就像有一只洪荒巨兽大步走来一般。众人顿时脸色一变,大叫不好,却是西南干旱多年,一时降下这等恐怖暴雨,山间土地积存不住雨水,这下子就要有一场泥石流汹涌而来!

大惊之下,这三千大军顿时乱作一片。还好随军的巫师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在军士中也颇有威信,一声令下,便叫得众人不敢慌乱,呆在原地。随后,众巫师纷纷来到军营边上,个个抽出了自己或石制,或骨制的狰狞长棍法杖。巫师们一时被发跣足,个个摇头晃脑,口中嘶叫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开始联手做法。

一群南蛮巫教巫师联手,几乎有改易一方天地的能力。众兵丁只觉得脚下不住震动,身子不住摇晃,有那胆大的靠近看去,就见周围地面上的一切泥沙土石,俱是朝着军营汇聚而来,将军营所在地势抬高,同时将周围地势压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土坡。此消彼长之下,营盘便在了一个绝对高位之上,避免了被泥水淹没的再难。

片刻之后,无尽洪水裹挟这泥沙树木,一时滚滚而来,宛若狰狞巨兽,狠狠撞击在土坡之上。众巫师愈发疯狂舞动,有几个甚至叫得口涎横飞,不住凝聚大地之力,将土坡加固,教其不被无穷无尽的泥石流重走。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洪水汹涌而来的态势才稍微缓和,众兵丁俱是心中惶恐不已,背后直冒冷汗,暗想若是没有这些巫师随军,自己岂不是就要成为这洪水之下的亡魂野鬼了么?一众巫师更是个个汗流浃背,有些功力太弱,或者年纪太大的,更是直接倒在地上,手脚抽搐,就像发了羊癫疯一般,一时难以自持。

随着营盘中接二连三地响起惊呼,众人纷纷抬头看去,便见一道矮小身影,身着羽衣高冠,从上游处踏水而来,鞋袜不湿,口中高声诵念道:“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

来人身形鬼魅,踏水而前,每一步踏出,便前进了数十丈距离,不多时便来到了营盘之前。巫师中有那修为高深,胆大包天的人物,居高临下看去,便见那人仰头望来,却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矮小道士。

这道士看着众人望来,哈哈大笑,说道:“老道灵均,见过诸位道友!道门进入西南,乃是天数所在。五诏诏主逆天而行,应遭天谴!老道怜悯众生,不愿多造杀孽,只是今日洪水,不过是劫数开端!三日之后,上天将降下天火焚城!老道愿一力承担劫数,但求五诏诏主,莫要再干涉道门传播!”

说完,就见着老道凭空消散,似乎只是一缕元气幻化,并非真实。

营盘之中,众人面面相觑,巫师们个个瑟瑟发抖,却是从那老道身上,感知到了天地自然的莫大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