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已经讲到了“常有欲,以观其徼”,短短半个时辰,靠着自己说话快速,已然将《道德经》前六句掰开揉碎,一笔一划,一字一句地给两位诏主解释了一番。

灵均老道跟南诏王商量好了两个小孩儿出征的事情,这才转过头来,打断了嘉月的话语,朝着两位诏主问道:“两位诏主,不知小徒这讲经传道的本事,可能入得两位法眼?”

蒙巂诏主和邆赕诏主这才知道,灵均老道是一门上下都有神通的,就算是一个寻常小姑娘,也不应该轻视才是。他俩先前听着嘉月讲道,初时倒也因为嘉月的话语颇有吸引力,多少还是听懂了一些,只是随着时间越长,嘉月对《道德经》的阐述也越来越复杂,每一句话都是牵涉了前面的话语,又是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听得两人耳中嗡嗡作响,脑中混乱一片,思维速度完全跟不上嘉月说话的速度。

过了好半天,两人才缓了过来,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面说道:“这位女道长果然非同凡响!道德经意之深刻,我等凡俗一时半会儿难以全盘理解。道长神机妙算,若是可能,还请女道长往我两诏一行,传扬道德箴言!”

嘉月一听自己讲的那么详细,两人竟然还有没听懂的地方,一时张嘴还想再说,却被灵均老道拦住,只听他说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有道自是不在年高的。要说传扬道理,讲述真言,老道自忖不如小徒嘉月。若是两位诏主不弃,老道这就安排小徒做好准备,不日便动身前往两位诏主所在,为城中百姓讲述道德箴言。”

两位诏主已经领教了嘉月的厉害,再不敢小看了他,对于灵均老道自认传道不如嘉月一事,已然是信了几分,自是答应。只是这蒙巂诏主看着嘉月一个小姑娘,又是长得好看,一时还是有些担心,却是怕她吃了亏,难以在灵均老道面前交代,便又说道:“只是女道长一人出行,多有不便,道长是否……”

灵均老道看看蒙巂诏主,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是一诏之主,不愿轻易放弃,还是希望灵均老道能够同行。老道捻着胡须,轻笑道:“诏主所言极是,小徒一人前往,自是不妥……”听见这话,两位诏主脸上已经露出了欢喜神情,一时却又听灵均老道继续说道:“老道还得再派一名弟子随行才是。”

说着话,灵均老道朝旁边一指,众人扭头看去,俱是大惊,却是大师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旁。要说这大师兄原是更着灵均老道一起来的,只是前日天劫之时,他挥出一剑,似乎有所感悟,愈发进益,却是存在感越来越低,若是不主动说话,几乎不能被常人注意到。

两诏诏主不料身边还有这样一人,大惊失色,对灵均老道的神通手段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一时说道:“若是如此,自是一切无忧了。”

眼看着灵均老道将自己的两个徒弟推销了出去,一旁的额南诏王和乌蛮大祭司都是觉得有些好笑,他们算是六诏王族之中,最先领教过嘉月厉害的人,深知这小姑娘虽是从来不说错什么事情,可是一到言语激动之处,往往不顾周围人的感受,颇有神异,却不是两位诏主所能承受的。

这一点上,倒是南诏王和乌蛮大祭司误会了灵均老道。嘉月虽是有些神通,却是十分知晓分寸,又是有着道法修为在身,不至于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神异之处,若是稍加注意,倒是不会影响周围之人,反而能叫他们更好地接受道门理念。这一点上,大师兄也是一般,要不是他天生喜欢安静,除了跟自家师父和师弟妹说话意外,不愿意搭理别人,这存在感低的问题,原也是可以自行控制的。

他两人的神异之处,就像是能够实现心愿的任性孩童一般,一个是“老娘说话你给我好好听着”,另一个则是“我不想跟你说话,当我不存在就好”。因着两人的神异之处都是与本性颇为相合,倒是叫他们乐在其中,时刻愿意展现些许。

随后,南诏王趁着灵均老道还在,借着他老人家的面子,直接就在这偏殿之中请出了唐王的诏,与两位诏主通气,请他们届时一并出兵,讨伐河蛮人。

原本这种出兵之事,除了南诏王之外,其余几诏都是不甚积极,寻常能躲则躲,不能躲也要耽误许多时日。六诏诏主其实都是受了李唐皇室的册封,分别为各地节度使的身份,只是因为看不惯南诏一脉得了封王荣耀,连带着对李唐也是有了些不满,对其诏十分冷淡。

特别是邆赕诏一支,更是与李唐派驻的官员多有矛盾,每每直接抵抗上谕,已经闹了很多次不愉快。若是寻常时候,南诏王拿出这一份诏,要想动员六诏一切兵力,还是十分困难。

只是这一次,因为有灵均老道在一旁看着,又是听闻灵均老道的徒弟也要参与其中,两位诏主一时之间也是不好直接拒绝盛逻皮的要求,加上考虑讨好灵均老道,他们也就支支吾吾地答应,同时承诺会帮助联系另外几诏的诏主,合六诏之力,一举镇压河蛮人。

河蛮人绝对想不到,他们这一次好容易请来了吐蕃的高人,却是因此引出了道门高足,更是带出了六诏合力出兵,面对着一场自从投奔吐蕃以后,从来不曾见识过的战役。

眼看南诏王和两位诏主商议出了结果,灵均老道也就不愿意多留,一一向众人告辞,带着一众弟子,直接在南诏王宫之中施展挪移之法,返回了三清观中。蒙巂诏主和邆赕诏主看着灵均老道一行凭空消失,心中依旧震撼,却又因为已然得了灵均老道的承诺,开始暗暗想象自己有了这等神通之后的好处。

只可惜,他们的这个梦想是永远也不会实现了。上古之世,圣人绝地天通,从此人间君王再不能修炼道法神通,一旦享有君王之命,便只能安心做一个寻常皇帝,莫说飞天遁地,就是延年益寿,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当然,这种事情,灵均老道绝对不会跟诏主们主动说起,若是他们要问,老道自然也是毫不隐瞒。求道若只是为了万年江山,成一人而祸害亿万人,这等道法,灵均老道是绝对不会穿下去的。

虚空挪移之法,完全不消耗时间,灵均老道等人只不过是一个消散,就在三清观中凝结出了身形,正是在三清天尊的神像面前。

嘉月先前为两位诏主讲解《道德经》之时,尚能分出心神来,关注周围一切,却是看见了望舒手下皮罗阁一柄玉刀的情况,这下回到了三清观中,也是闹着要叫望舒拿出来给她看看,却是小姑娘对这等金玉之物,也是颇有兴趣。

大师兄在一旁看着无奈,或许也是先前一言不发,憋了好多想法,这下子一时开口说道:“修道之人,清心寡欲,顺应天到自然。你不需要吃饭,辟谷可以存身,自然就没有食欲;自身万劫不磨,不需靠后代延续生命,自然就没有情欲;若能虚空造物,不假外界,自然也就没有物欲。你们这般沉沦苦海之中,何时才能超脱证道?”

灵均老道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这大弟子向道之心坚定,近乎苦行般摈弃自身,若不是还有一丝师门情义,只怕出门就会被大道同化,迷失在天地之中。他自是不好多说什么,却是要疼徒弟,就三个都疼,冲动勇敢是天性,好说好笑是天性,放弃一切天性也是天性,自该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望舒刚刚得了玩物,正是爱不释手的时候,这下听见嘉月想看,竟是毫不犹豫地递给了她。皮罗阁送他这柄玉刀,一来是因为讨糖蒙巂诏主的东西,二来也是两人是好朋友,有福同享,既然望舒喜欢,他自然是大方。而望舒虽然与嘉月时常斗嘴,闹过头的时候也是很多,却也是看她极重,饶是年纪小些,倒真有几分哥哥宠妹妹的意思。

嘉月拿着这小玉刀,看了片刻,也就失了兴趣,毕竟这东西在她身上,不相搭配,她也就没有望舒那般喜欢。刚想要将其还给望舒,一时又是见灵均老道伸手来拿,却见他一手拿着小玉刀,一手在空中虚划着一道道符篆,打入小玉刀之中。

望舒先还看着不解,随即便是大喜,已然看出灵均老道是在帮助他把这把寻常玉刀炼成一柄法器,供他驱使。灵均老道在中原道门之中都有极高的地位,要不是他性子跳脱,不容于正统,也不会被派来西南做传道的苦差事。这等高人炼制出来的法器,真可谓是可遇而不可求,看重因果机缘,不是寻常所能得到。

望舒这么多年,身上也只有一两件好用的法器,却是灵均老道告诫众人,寻常不得随意出手,远离争斗,自然也就不需要这么多法器在身。如今灵均老道亲自出手,炼制皮罗阁赠与望舒的小玉刀,实在是叫他十分欢喜,一时激动,

片刻之后,怕不是有数十道符篆被打入了玉刀之内,灵均老道一伸手将玉刀抛在空中,却不见其掉下,随即一口赤金火焰喷出,缓缓灼烧这把小玉刀,助其内外合一,可堪使用。

恍惚间,之间神位上的灵宝天尊目光一闪,随即便有一道青色光芒凭空生成,带着震慑方圆千里的气势,一时冲入了那小玉刀之中。众人俱是一惊,个个都被天尊的气息压制,动弹不得,就连灵均老道也不例外。

随即,这小玉刀缓缓飞入一脸呆滞的望舒手中,收敛了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