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法术失了主持之人,半悬空中的阴云一时缓缓散去。委蛇化身云层之中,眼见望舒身子一歪栽倒下去,也是心中大骇,连忙凝聚身形去救,却又哪里还来得及。周遭无数蛇虫鼠蚁感应委蛇心念,纷纷在高台之下堆叠起来,企图以血肉之躯缓解望舒从三丈高台之下坠下的力道,却也是杯水车薪,难救望舒大头朝下的性命。

就在委蛇目呲欲裂,急得口中渗出鲜血的时候,就见一道人影在望舒下方凭空凝聚成型,淡淡气息逸散,周到一切蛇虫鼠蚁尽皆化作虚无,惊得委蛇心中一紧,呼吸停止片刻,就连三清观中准备出手的灵均老道,都是法力一时滞涩,口中一阵腥甜,一屁股坐倒在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名出现在南诏的隐士高人上主,却见他大袖一挥,虚空中自有力道生成,随即托住望舒下坠的身形,化去要他性命的力道,一时叫望舒的身子漂漂摇摇,落入上主双臂之中。

委蛇见上主救下望舒,心中却是没有丝毫轻松,却是先前上主出现之时,方圆五里之内的一切蛇虫鼠蚁尽皆化作虚无,又是爆发出恐怖气势,着实叫委蛇心惊胆颤,又是不知这上主所来缘由,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却也转念狠狠咬牙,一时飘落,凝聚在上主面前,浑身颤抖道:“大能降临,救下我家小弟,山中野物委蛇拜谢!”

上主淡淡看了一眼跪拜下去的委蛇,面无表情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与我无关。天行有常而道恒常,南诏气数,随你施为,只是望舒小弟,不能再参与其中。”

说着话,上主和望舒的身形一时都是凭空消散,吓得委蛇魂不附体,却是不知这位诡异高人要将望舒带去何处,一时也是不顾自家生死安慰,跪地的双腿当作尾巴一扭,身子朝着上主所在扑去,却是扑了个空,一时栽倒在地,惊得涕泪直下。

灵均老道那边仔细感应着现场局势,眼见上主带着望舒消失,一时也是大骇,却是翻手便握了一柄古朴宝剑在手,气势暴涨,身形逸散,随即又是凝结,长叹一声。原是上主消失之后,气息彻底消弭,没有留下点滴端倪,却是叫灵均老道想要出手相救,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才好。

望舒此番出手相助委蛇,已经是抱定了全力施为的心意。却是他先前已经从灵均老道的话语之中,窥探出些许飘渺无定的天机,知道南诏与李唐此番作战,定有一败,却是说不得皮罗阁的子孙都要陨落其中,惨烈非常。他先前未能阻止阁罗凤斩杀张虔陀,从而应发这一场劫数,早已是心中愧疚难安,又是自觉无颜面对皮罗阁,故而拼着遭受天谴,也要为南诏着实出手一次,帮助他们保留些许实力。

只是望舒自己修行雷法,却还不甚晓得这雷法的厉害之处,道门雷法,乃是上顺天数的正道,若是以其对抗天意,逆转天数,说不得就要受到天数反噬。历朝历代,御使雷法死在法坛之上的道士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修为远远超过望舒的人物,却是凶险非常。也是望舒福大命大,此番有一方气数钟意的委蛇参与其中,已经抵消了绝大部分的天罚,又是上主出手,将其救下,才保得他一条性命。

区区三丈高台,常人坠落也不一定是死路一条。可望舒此番乃是受天数反噬,身受劫罚,莫说是从高台上坠落,就是失足跌进水坑,都有性命之危,却是天意运转之下,凡人不过是蝼蚁一般,总有莫大神通,也逃不过“该死”二字。若非上主莫名出手,将其救下,化解冤孽灾劫,只怕望舒这一次才叫在劫难逃,一切神通修为都成虚无泡影,却是可惜。

咬牙作法之间,望舒只觉得自己周身法力一时被抽调一空,连着丹田内那颗虚无金丹都是一时动摇,险些崩溃,自是神志一昏,肉身不受心神控制,脚下一空,整个人身子一轻,直接失去了知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周遭环境一时改变,不似先前林中法坛所在,扭头看去,就见上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直直对着自己,吓得他浑身一个哆嗦,伸手就抓了腰间的小玉刀在手。

这也不怪望舒恩将仇报,却是上主此人来路不明,行为诡异,先前更是暗中造成了张虔陀身死,南诏与李唐决裂的局面。眼下望舒一时恢复神智,见了上主,自是惊恐非常,却是以为他前来阻止自己,一时大骇,若不是周身无力,说不得这一刀就已经劈砍出去。

上主见望舒转醒,也没有什么表情,却是一直将他松开,自己凭空后移两步,开口道:“御使雷法,对抗天数。望舒小弟真是好神通,好胆量,却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南诏气数,已是定局,任何人插手其中,都是难得善果。凡事可一不可二,这一次我侥幸将你救下,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缘了。”

望舒一愣,却是听着上主的话语,原是他救了自己。转念一想,望舒倒也能推算当时情况,也是吓得背后一身冷汗,却是若无上主出手相救,自己这大好性命只怕就是难以保全。饶是知道了情况,望舒心中却依旧警惕,只朝着上主行礼感谢,却不放下手中的玉刀,一时道:“先生出手相救,望舒感激不尽。却不知先生为何救我,委蛇大哥又是如何?”

上主见他这般样子,也是没有任何表示,似乎他本就是无情一般,开口道:“人不该死,五行有救。望舒小弟不该此时命绝,我便顺天而行,救你一救。只是神通不敌天数,小弟若是一意孤行,只怕浩大神通,也难保全你区区性命。你好自为之罢。”

说着话,上主身形如烟云一般逸散,又是留下一道声音:“此番相见,倒是没有什么坏事。但愿下次重逢之时,望舒小弟能更进益些。”

一时间,上主原地消失,留下望舒一人呆立疑惑。片刻之后,望舒摇了摇头,又是四下看去,却见周围环境,正是三清观山脚之下,离准提阁亦是不远,一时又是疑惑,不知上主此番举动,到底为何原因。

灵均老道自己生性开朗,座下的一众弟子倒也真是非凡,很有那种想不通就不想的气度,倒也没叫望舒钻了牛角尖去。向上主这样的大能,行事自有因果,却又是深藏不露,若是时机不到,任是谁也难以揣摩他的心思。既然无法揣摩,望舒也就不再纠结此事,只将疑惑暗暗压在心里,自己却是拔腿朝着准提阁走去。也是此刻的望舒受了神通反噬,法力全失,又是连个凡人都不如,要想回转三清观,还是要请慧明和尚帮忙才行。

怕不是有半个时辰之后,慧明和尚带着望舒回转了三清观中。此刻的三清观里,众人已经乱作一团,却是灵均老道算出望舒被上主带走之后,一时大骇,动员众人以各种神通探寻而不得,却是先前望舒在山脚之下,以灵均老道的神通竟是不能发觉。

徒弟被来路不明的大能者带走,灵均老道一时急得失了分寸,着急忙慌之下,动用了各种神通法术寻找,又是一无所获,又是心急如焚,直到看见慧明和尚和望舒一同归来,这才放心些许,又是连忙问起先前之事。

望舒见自家师父着急样子,一时也是哈心中不忍,又是愧对,连忙将一切仔仔细细地说与灵均老道知道。灵均老道听完望舒所说,又是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此事你违背为师之令,擅自施展神通,逾越了界限,伤及李唐军士,上逆天意。若非大能出手相救,只怕为师也救不得你。你自有机缘,有惊无险,却也难逃责罚。为师便派你看守丹房半年,期间不得踏出三清观一步。你可信服?”

望舒跪在灵均老道面前,一时也是有些后悔,连声应道:“弟子心悦诚服!”

灵均老道点点头,又是伸手一指点在望舒手腕之上,将那符篆原样融入他的身子,这才说道:“你以神通对抗天数,遭受反噬天罚,元神重创,以致法理尽失。为师要开炉炼制还丹一炉,助你恢复,耗时半年,倒也不委屈你看守丹房。”

望舒更是感激涕零,知道自己此番鲁莽举动,给灵均老道带来了诸多麻烦,却是这一炉还丹,并非轻易可以炼成,以灵均老道的修为,只怕这半年里也是难以离开丹房一步,说是惩罚自己,不过是将功赎罪罢了,又是连累师父一同受苦,着实叫他心中不安。

处罚了望舒,灵均老道又是对跟进来的凤鸾说道:“委蛇道友那边,说不得也是心急如焚。还请凤鸾道友代为转告,请委蛇道友安心才是。另外此事尚未了结,委蛇道友的功果不曾完全,按大能上主所言,还请转告他一切照旧,只是莫要违逆了天数就好。”

凤鸾见望舒平安,也是安心,又暗骂委蛇做事没有分寸,却是望舒年幼不知,委蛇也任由他胡闹,心中愤恨不已。不过凤鸾倒也知道轻重缓急,听闻灵均老道话语之后,便召唤族人给委蛇送信,叫他莫要当心,又是痛骂了他一通。

此事至此才算了结,灵均老道又是转头感谢慧明和尚送回望舒,又是与他商议起有关上主之事。慧明和尚自与凤伽异从李唐返回之后,一心钻研佛法,也不曾太过关心外界之事,对那位诡异莫测的上主也是只有耳闻,未见其人,一时合十叹道:“阿弥陀佛。时局有变,才有大能者出。听道长所言,那位大能已是‘无人像,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不可限量,贫僧不敢妄语。”

灵均老道闻言也是叹息,一时两人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