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家国兴亡自有时（5）

此时此刻的李唐，已经到了开国百余年来最危险的时候，却是不用懂得占卜，不用观看天象，唐王心中也是隐隐清楚。却是这段时间一来，朝中的党争愈发激烈，以杨玉环娘娘家族亲眷为首的一派和以安禄山等边陲将领为首的一派斗争日益明显，又是近年来两次出征南诏，杨国忠损兵折将二十余万人，已经引起司天台了朝野上下的不满，却是流言四下，就连唐王耳中都听见了些许。

李唐自开国一来，经历了玄武门之变的血腥，迎来了太宗皇帝的贞观之治，随后更是度过了日月当空，武瞾临朝，到得李隆基天宝年间，虽是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已然是波涛汹涌，又是盛极而衰的气数，已经在南诏的背叛和讨伐失利中可见一斑。

司天台中的诸多高人，对于李唐的气数也是心知肚明，却又不敢直言，也是他们之中不少人物，就算不曾出家，也与道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平日里从师门长辈口中听闻的话语，随便说漏嘴一句都是杀头的罪过，自是叫他们心惊胆颤，谨慎非常。

昨夜里的星象异变，司天台众人都是看得清楚分明，又是个个噤若寒蝉，尽皆瑟瑟发抖，却是上窥星象，已经知道了大祸就在眼前，又是叫他们不敢开口。一夜之间，司天台中的诸多官员纷纷告病，个个在家闭门谢客，却是一时间将整个司天台空了下来，也叫有心人看出了事情诡异之处。

而此时此刻，朝中有人想要将此等诡异情景上报给唐王，却发现朝会之后，唐王便不见了踪影，却是太真娘娘杨玉环今日新的了一批雕刻手段巧夺天工的兽碳，见猎心喜，取出了自己秘制久藏的香料，邀请唐王李隆基前往后宫一同焚香诵经，为大唐国运祈福。唐王朝会时便心痒难耐，却是群臣上奏都没有听进去多少，一众观测星辰的官员告病，在他心里着实不是什么大事，还体贴道：“入冬以来，天寒地冻。司天台爱卿夜观天象，受风寒侵体也是难免。”

朝中众臣无奈，又是他们虽然不是司天台的星官，却也多少读过古籍所载，却是昨夜天象之变，乃是帝星飘摇之兆，只不知是唐王年老寿尽，还是又有乱臣贼子将出。这等话语，一众臣武将都不敢讲，一时焦急万分，又是无可奈何。

这才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却是天数运转，蒙昧人心，就是浩劫临头，天塌地陷，世人依旧不知，浑浑噩噩。一切看似巧合，实乃既定之数，饶是大能手段，也不能逆转分毫。

灵均老道那边却是昨夜之后，一切重归正常，又是白日里不辞辛苦，为诸位弟子和三位妖王讲述虚空奥妙，一时直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却是不再关心李唐之时，将重心重新放回到大家的修为上来。

道家法术，乃是传承自上古大罗金仙，中间或有古神手段，却是博大精深，讲究一个道理，而不是十分重视法力。像是最寻常的玉符传信之术，所耗费的法力其实并不是太多，望舒等人也能施展。可是同样的法力，灵均老道的玉符可以跨越千里，甚至穿梭虚空，望舒等人施展起来却是连南诏边境都出不去，个中便是对道理的认识不同。

法术的修炼，有着诸多不同的路数，却是以五行入门也可，以阴阳启蒙也罢，大道殊途同归，只要自身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悟性又不要太差，学会一门法术神通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太长。像是众人里，望舒悟性最好，委蛇道行最高，在这数十年的时光里，已经从灵均老道手中学会了不少深奥法术。只是他们对天道的理解不如灵均老道，施展来威力也有区别，才要好生听讲，精进自身。

天道原是浑圆如一的，无论混元大罗，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曜，八卦九宫，都是修道之人见天道深奥玄妙，以各种理解和法门划分开的，本质上都是直指大道，并无高下之分。而诸多法门之中，尤以混元宇宙的法门最为艰深难懂。所谓“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这两种法门却是阐述时间和空间的道理。

牵涉时光运转的法门，在始皇帝焚坑儒之前就已经逸散在了浩渺千年之中，无迹可寻，却是近千年来，再无一人能够掌握；而有关虚空奥妙的神通，却是流传久远，囊括了虚空挪移，虚空造物，两界分割等等法术，虽是依旧艰涩，后人却也能从诸多神通法术之中逆推出来些许，传承不曾断绝，至今依旧是中原道门各家的镇山之宝，保证道统不绝的不二法门。

以灵均老道百余年的修行，常人是不可能窥见虚空奥妙的。却是虚空自在，一切万物众生都依托虚空存在，以至于大多数修士对空间都是熟视无睹，却是连感应都是困难，更别提感悟修炼。灵均老道乃是中原道门数百年不出的奇葩怪胎，却是七十岁时就对虚空法门有了一定的了解，能够施展诸多神通，这才被道门选中，派来西南，成就一方教宗之位，着实不同凡响。

望舒等人比之灵均老道，就要差了许多，却是这么多年以来，日日听灵均老道讲述虚空奥妙，依旧没有太多感悟，又是虽然掌握了不少神通法门，可本质上不曾提高，法术也就不过是个花架子，除了委蛇能够仗着修为高深，以力破法，勉强在灵均老道手下走上几招之外，其余众人都是浅薄得很，仍需辛苦修行感悟。

说罢了一日的课程，日头已经西斜，灵均老道也是看大家都面带疲惫，知道这大道奥妙原不是朝夕可成，又是机缘不到，听讲颇耗精神，众人能够坚持下来，已经是难能可贵。灵均老道便也不多为难，一时开了水镜，映照此刻天空中还隐藏在太阳余晖之中的星辰，满意点头，随即唤众人休息饮食，保养精神，消化今日所得。

凤鸾见灵均老道开水镜观看星象，一时也是笑道：“道长对中原之事，还真是上心哩！”

灵均老道微微一笑，拿起凤鸾递过来的鲜果点头致谢，随后轻声道：“为此事，我中原道门下足了血本，却是老道这等修为的人物，怕不是有近三十位陨落，数百位重伤。于情于理，此事都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却是以这等牺牲，破灭一国都绰绰有余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才叫奇怪。”

众人闻言，悚然一惊，却是望舒等人为中原道门的决心之大而震惊，委蛇三人为还有上百名灵均老道这等级别的人物震惊，一时间三清观的地面上掉满了下巴，大家都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灵均老道看众人这般样子，一时也是好笑，却是中原道门之威，众人都不是十分清楚。望舒等人小小年纪，就被他带来了南诏，委蛇三人更是甚少踏足中原，像是道门高手数量一类的机密，他们自是不晓得的。只是不清楚不代表不存在，不了解不代表不真实，这个师姐还是十分客观物质，却是中原道门的实力，乃是远远超出众人想象的。

不过灵均老道也不是那等张狂炫耀的人物，也不曾详细与众人说起个中的厉害之处，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放在心上，却是无论大家怎么想象，现实还是会叫他们大吃一惊，倒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今后自然会有诸多机缘，将一切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委蛇一面吃着果子，一面也是带着些许敬畏，想灵均老道发问道：“道长，你们道家这一次的手笔，比起先前分割吐蕃和南诏还要厉害。那李唐不过是区区一个王朝，虽是强盛，却也不至于受到天妒，要叫你们作出这么大的牺牲来将其扳倒。这其中是否还有隐秘之事，不知道长能否透漏些许？”

委蛇此言一出，众人的眼光都是集中在了灵均老道身上，又是叫望舒向前先前上主的话语，一时心中也是疑惑万千，却也知道灵均老道怕是不会轻易将此事说出，却是此事已然牵涉李唐三百年的国运，叫中原道门不惜一切代价运转，个中厉害之处，着实不是他们所能想象的。

果然，灵均老道只是摇了摇头，一时说道：“委蛇道友，非是老道有意隐瞒，而是此事牵涉太大，不亚于两千年前的封神大劫。如今一切种种，不过是诸多准备，却是知道得越烧，对诸位越好。天意之事，不可妄言，不可泄露，就是得闻些许，也是莫大罪过，少不得要招来麻烦，却是十分不妙。”

委蛇顿时浑身一抖，却是灵均老道提起封神大劫，叫他着实难以自持，一时张口结舌道：“道长，你这般说，可吓坏了我！封神大劫，乃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杀劫，就是混元大罗的圣人，也不能坐享情景。难不成这杀劫又要兴起，我等凡俗，只能化作劫灰消散么？”

灵均老道见委蛇这样，一时也是好笑，又是说道：“天地杀劫，每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方才兴起一次。之前封神，乃是天道不足，修士命犯杀戒，才有天发杀机，以修士性命补齐周天正神之数。如今封神不过两千余年，不会再起浩大杀劫的。此事道友不必再问，今后自有分晓，却是老道再说，就要闯祸了。”

众人听灵均老道说得这般郑重，一时也是不敢再问，只是围在一起，用些凤鸾辛苦栽培的果子，不再提起先前之事，心中却是各有算计考量，一时说不得各自沉默。灵均老道也是暗叹自己一时嘴快，怕是说漏了什么，要是叫众人提前推算出什么，却是于他们的修行着实无益。

三清观中一时陷入沉默，李唐那边却是已经掀起了浩大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