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赵老道这般干脆利落地带着冯元清离开,众人都是有些晃神,却是中原道门之中,与灵均老道交好众人之中,这赵老道是与他关系最好的一个。约莫数十年前,两人曾在王屋山洞天对坐论道,一坐就是三年,乃是一件十分有名的美谈。

今日赵老道这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虽然有虚空通道维持艰难的远古在,却也是着实因为这圣人传承的道理实在太过要紧了一些。别人赵老道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冯元清是个什么脾气,叹气却是一清二楚,要说是冯元清为了答谢灵均老道,将自己所得的传承告知他也不是不可能的,却是此事不能宣之于口,一旦说出,就是祸患。

为了避免这些麻烦,赵老道干脆选择话不多说,直接带着冯元清离开,待得回去之后,再仔细问他,若是他不曾将传承告诉灵均老道,两人之后也还可以再作交流,却不是今日之事了。

灵均老道自是知道赵老道的意思,也是无法开口明说,只得看着赵老道一把拉住冯元清,两人身形消失在虚空通道之中。冯元清也没有料到自家师父会这般,一时间却是有些不舍,有些疑惑,有些担心地看着众人,身不由己地被拉走,一时离开。

见得赵老道这般,其余几人一时也是无话可说,却是赵老道都走了,他们再留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加上现在如霜道姑和乾元子针锋相对,要是多待一会儿只怕就要惹出麻烦来,到时候事情只怕不太妥当,却是早走为妙。

一时间,众人纷纷向灵均老道告辞,乾元子先领着陈家兄弟,狠狠瞪了一眼如霜道姑,一步踏出,消失在当场;元武的师父也阴测测地笑了一声,似乎对自己一人震慑两位教宗的手段表示满意,亦是离开;绎心道姑的师父也是向灵均老道施礼告辞,又是小心翼翼地带着绎心离去。

到得最后,只剩下如霜道姑领着元香,满脸不忿,又是不住呵斥元香给他丢人,想要对灵均老道再说些什么,却又见嘉月和大师兄站在灵均老道身后,满脸不善地盯着自己,一时间也是将她的话语噎了回去,没能说出口来。

如霜道姑冷哼一声,正要后退一开,一时却又是停住脚步,眼神看向灵均老道的身后,落在熊道人的身上。一时间,就见如霜道姑神情变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一时出言道:“你是……熊明泽?你还没死?”

熊道人此刻才有了些许存在感,却是先前一众教宗相聚,都不将他这个垂垂老朽,又没有半点法力在身的老道士放在眼里。听闻如霜道姑发问,熊道人也上前两步,站在灵均老道身旁,缓缓道:“多谢如霜道友关心,老道虽未证长生,也还有十几年活头,叫如霜道友失望了。当年之事,老道铭感于心,念念不曾忘怀,时刻铭记着如霜道友的‘大恩大德’。”

如霜道姑脸色一白,一时间手上五指间似乎有火焰涌动,只要一掌拍出,就能将毫无法力在身的熊道人击杀当场。而就在她手上发力的时候,灵均老道也轻轻一笑,不见丝毫动作,只是心念一动,便不知从何处搬运来浩大虚空之力,阻隔在两人身旁,更是隐隐蓄势,只要如霜道姑敢于出手,就要将其镇压当场。

掌握福地洞天的一方教宗,在自己的洞天之内几近无敌,单凭如霜道姑一人之力,在三清观洞天中绝对不是灵均老道的对手。一时之间,如霜道姑脸上的神情愈发诡异,又是看向灵均老道,好半天才点头道:“好,很好。灵均,你愈发老糊涂了。”

说话间,这如霜道姑便一把扯住元香,两人后退一步,隐没在最后一个虚空通道之中,消失不见。到得此时,三清观大殿之内的虚空之力才一时缓缓消散,那五个漆黑的虚空通道也弥合消失,只剩下五张符篆,又是凭空自然,一时间灰飞烟灭,再不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符篆消失的瞬间,尚未弥合的虚空裂缝之中忽然传出一道苍老声音道:“灵均!终南山陈祖师已经朝着你那边赶去,一两日间便能抵达,与你商议先前约定之事,你要好生照顾!”

灵均老道神情一肃,朝着那裂缝施礼道:“灵均知道。”

下一刻,整个大殿之中恢复正常,先前悬挂的那一道虚空符篆也一时消散,却是其本身就是灵均老道以虚空之力凝结的,一旦用完,自然就回归了天地之间。

熊道人此时才转过头来,看向灵均老道,面带歉意道:“唉……给你添麻烦了……”

灵均老道微微一笑,道:“熊道长莫要这般言语。当年之时,原是如霜道友咄咄逼人,道门之中也有公论,虽是顺她之意,针对了你,却也有诸多道友表示同情,暗中希望出手相助。如今道长在三清观落脚,也算是了却一桩陈年往事,想来不会有人再为难道长的。”

熊道人微微点头,还是觉得自己给灵均老道惹了麻烦,却是那如霜道姑,在整个道门高层都是颇有名声的,寻常教宗人物都不愿意得罪了她,今日却是为了自己,叫灵均老道与她一时对上,虽是没有动手,也是暗斗了一番,却不知后事要如何发展。

一旁嘉月听着两人说话,也是颇觉奇怪,一时间想要发问,又是不敢。自从熊道人来到三清观之后,嘉月与他也多有往来,甚至得到了熊道人不少指点,才有她和大师兄昨日以最强的状态显化,爆发出超越教宗的威能。

虽然熊道人自称外道修士,不是中原道门正统之人,可是他的诸多道德理论,与灵均老道所讲的颇有相合之处,似乎互相印证,出自一源,不像是外道的道理。这一点上,嘉月也是十分好奇,又见一众外道修士,都尊熊道人为首,无论练就多么强大的法力,还是甘愿受熊道人的差遣,听从熊道人的教诲,更是叫她疑惑难解。

灵均老道掌握虚空,对嘉月的神情变化自然是了若指掌,一时也是出言道:“熊道长之事,牵扯到数十年前的一桩公案。他如今虽是身处外道,却也是道门正统出身,你等不必怀疑,好生听从他的指点便是。”

嘉月一个激灵,连忙朝熊道人行礼赔罪,却是灵均老道这般说,已经有责怪和提点的意思,乃是嘉月先前的神情变化,对熊道人这样的有道之士来说,着实不太礼貌。熊道人对此倒是不觉得什么,也是笑着说道:“嘉月小友,不必这般。老道经历,的确是独特些,要叫人疑惑,也是难免的。若是今后有缘,老道自会将一切来龙去脉说与你们知道,还请放心就是。”

嘉月又是连道不敢,一时间心中愧疚,又听得大师兄难得开口道:“师父,中原道门之人已经离开,陈祖师却是不日就要驾临,却不知望舒何时才会醒来?”

灵均老道闻言思忖片刻,轻声道:“陈祖师的肉身,应该已经不能承受虚空穿梭;若是他前来,想来是从终南山到南诏,一步一步过来的。数千里距离,纵是终南山的高人修士们,不使用虚空法门,也要几日光景,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陈祖师算准了望舒归来以及苏醒的时间,提前从终南山出发的?”嘉月一时间惊呼起来,却是感到难以理解。要是陈老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何不提前警告众人,救下望舒,还要叫他吃这等苦头呢?

大师兄也明白了灵均老道的意思,一时点头道:“此番望舒吃了这么大的苦头,看来所得也是不小,才能惊动陈祖师半死之躯,肉身降临。”

他这话一出,灵均老道笑着点了点头,熊道人却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这个平时闷葫芦一般,存在感都稀薄的弟子,竟然对天意气数有这么深刻的理解,已经从道理上晓得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意思,说出话来,已经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道门这一次派了七人进入那女娲陵遗迹之中,其中望舒虽然年纪最小,却是手段最为高明的一个,在陈老道的帮助下,已经是七人之中修为最高,法力最强,甚至足以逆转局势的人物。以望舒这般修为法力,还受了挖心之劫,差点身死道消,便是他此番所得,实在太过重要,冥冥中气数运转,自要有一些劫数来阻挠他。

相比起来,冯元清等一众平安归来之人,虽是有些收获,却也不值得太过追究了,却是收获最大,所得道理最多,甚至可能窥测了“大道”的望舒,就在丹房里躺着。这也就是为何灵均老道先前拒绝冯元清与他分享收获的缘故,却是不能因小失大,一时得闻冯元清等人的收获,结下因果,之后要以望舒的收获作为补偿。

而且此番行动,虽然只有七名本身修为不到教宗的弟子前往,在他们的背后,却是不知道有多少高人出谋划策,百般算计,才争取到这一线生机,最终叫他们夺得传承。而在这些高人之中,陈老道无异是修为最高,眼光最准,牺牲也是最大的一个,却是以祖师级别的修为,牺牲了半具肉身,巩固望舒的气数,将一切希望压在望舒身上。要是此行望舒的收获比其余几人小,陈老道简直可以直接去死了。

灵均老道没有陈老道那等本事,却是对陈老道有一定的了解,从陈老道的举动之中,推测出事情的发展变化,做出决定。这一点上,熊道人与灵均老道的看法是一致的,只是想不到大师兄也有这样的见识,却是叫熊道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