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面如傅粉一般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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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观中,嘉月和大师兄默默看着灵均老道,好半天才听他说道:“你们现在一定很想赶去拓东城中罢?”
嘉月点了点头,气恼道:“师父,望舒年纪小,不懂事,你也老糊涂了?古往今来,有多少对抗天数的先例在前,莫说是凡人之躯,就是九天神祈,又有哪一个成功过?南诏国运虽是衰败,也不至于从此就一蹶不振,不过是小小一个挫折,师弟为何这般执着?这十几年来,从那日知道他的心意开始,我便日日小心劝说他,怎的他就停不进去呢?”
灵均老道也知道嘉月的着急,晓得她自从那日陈老道降临,说破了望舒的心思之后,十几年来一直寻着各种办法,想要劝望舒打消这等心思。若是换了另一个人来,被嘉月这般十数年如一日的不懈洗脑,只怕要叫他相信天绿水蓝,白天出月亮晚上升太阳都是不难,只可惜望舒自己的特殊摆在这里,嘉月就是磨薄了嘴皮,也未能扭转他一丝一毫的心意。
从自己的角度来说,灵均老道也是处在了一种两难甚至三难的境地上。作为中原道门的一份子,他自然是要优先保障道门的一切计划顺利实施,眼睁睁看着南诏和李唐两相争斗,双双衰落,才是最符合他的本职所在;而作为望舒的师父,所谓“师徒父子”的,他也是真能理解望舒的想法和心意,知道这是迟来的年少轻狂,晓得这是他为了自己,为了南诏的最后一次争取和尝试。
而嘉月和大师兄的担心,灵均老道自然也是晓得,明白他们对望舒的情义,倒也是真实不虚,关怀之处,比自己这个师父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望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从上次女娲陵的事情就可见一斑,如今的嘉月和大师兄,可是真有能力杀入李唐王宫,将当代国君斩杀消弭的。
只是正如先前陈老道所说,逆天而行,必遭天谴,这件事情,从六诏归一,柏节跳湖那一日就成了望舒的心结,叫他自己去尝试着解开倒也无妨;可如果嘉月和大师兄想要插手此事,灵均老道却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一时间,灵均老道也是为难起来,好半天才轻声说道:“你们也不必太过着急。每一个人,对同一件事都会有不同的想法,望舒与你们不同,你们可以不接受,却也不能去阻止。以他如今的修为,比之当日初初踏足南诏的为师也不弱多少,整个西南之地,能够威胁到他的人物少之又少。再加上李唐大军虽是强横,却也不过是一群凡夫俗子,纵是望舒拼不过他们,难道还不能全身而退么?”
嘉月听这话稍稍放松了些,一时却又是皱起了眉头,朝着灵均老道说道:“师父,你这话似乎与先前有矛盾之处!望舒的手段,我们自然是知晓,一旦他全力出手,只怕佛门和巫教也敌不过他。只是这样一来,他这‘逆天之举’岂不是太容易成功了一些,哪里还会有什么灾祸和困难?李唐的的皇帝虽然不甚贤明,却也不是昏庸之辈,先前在南诏吃过亏,这次说不得就招了什么高人异士前来哩!”
灵均老道见骗不过嘉月,一时间也是有些尴尬,却是他先前观望气数之时,便已经看见有诸多强横气息朝着西南涌来,着实厉害,只怕比之先前女娲陵出世都要强横几分。只是这些话语,灵均老道是断断不敢跟嘉月说明的,否则以嘉月的脾气,只怕还没听完就要去寻望舒回来,两人之间少不得要有一番争执,只怕最后谁也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正在灵均老道纠结之际,就听得屋外脚步声音响起,三人抬头看去,就见垂垂老朽的熊道人挪着脚步走了进来,眯着昏花的双眼,看了半天,这才大声说道:“灵均道长!望舒走了么!”
灵均老道见熊道人来,直如见了救星一般,知道如今已经百余岁高龄的熊道人眼花耳聋,便也大声回答道:“熊道长!望舒昨晚就走了!这会儿子!我正在跟嘉月说理呢!”
两个老头子互相喊叫着,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他俩吵架了不成。嘉月见熊道人进来,一时倒也收敛了些许情绪,上前两步,大声抱怨道:“熊道长!你看看我师弟!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像个什么样子!”
熊道人听见嘉月说话,知道望舒此去,嘉月也定是不依,灵均老道虽说是讲理,只怕也是有些为难。想到此处,熊道人便也沉默片刻,不知想些什么,好半天过去,众人都以为他站着睡着了,这才一时睁开双眼,眼中竟有精光爆出,却不是那等锋利光芒,而是一种睿智精神。
一时间,就听熊道人大声说道:“年轻人嘛!勇猛冲闯,想做就做,也是因果缘分!依老道看,望舒这一次就算不能成功,也会有不小的收获!他似乎与拓东城有缘,前一次去就证了道行,这一次还不知道要有何等机缘哩!你们莫担心,莫着急,一切随缘吧,随缘!”
熊道人双眼睁开的瞬间,嘉月都被他眼中的精光下了一跳,又听他之后所说言语,一时倒是不好反驳。虽然这熊道人不休神通法术,也不曾证得长生,寻常占卜之事,还不如街边的江湖骗子来得准。可他道理深刻,经验丰富之处,灵均老道都是佩服,陈老道都要看重,若是他说得这般话语,倒是叫嘉月心中微微安定了些,隐约觉得所言有理,便也不再与灵均老道纠结许多。
灵均老道也晓得熊道人的厉害,见他这般为自己解围,一时也是松了口气,又是大声说道:“熊道长!陈祖师给你的金丹,你还没吃么!那是延年益寿的宝物,人世间寻不到哩!”
熊道人沙哑一笑,大声回答道:“灵均道长!这就是你看不开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生百载,千载,万载,终归是要回归天地的嘛!我早年听你讲道,虽是不练神通,也得了不少好处!这道理嘛,哪里都有,不用金丹,你看我还不是好好活着!”
嘉月见两个老头子开始纠结道理,一时也是觉得无趣,又是听了熊道人一番开解,也觉得望舒此行只怕也是机缘,便也不再纠结,不想干涉,一时与大师兄一道,走了出去,打扫庭院去了,只留下两个老头子在望舒卧房里大声说话,讨论法术和道理之间的关联。
而拓东城中,望舒和委蛇等人也是走到了凤伽异的王宫门前,一时伫立。
这拓东城王宫,先前只有望舒和狸受邀来过,委蛇和凤鸾却是从来不曾到过的。加上这些年来,他两人不想狸一般好动,却是时常缩在山上,甚少下山来行走。此番进城,委蛇和凤鸾也是为这拓东城中的一切所惊叹,着实佩服凤伽异的治国手段,又是为如今大军开拔,拓东城中一片萧索混乱感到惋惜,稍稍有些感慨。
看了片刻,委蛇也就点了点头,轻声道:“望舒小弟,我最后劝你一次。南诏面临的兵祸劫数,与你道门已是没有太大关联。你若此刻退去,我等也感念你一路相伴的好意,绝无二话。一旦你踏入这王宫之中,便是卷入了这一场劫数,难以脱身!”
望舒点了点头,也没说话,直接朝前迈步,一步踏出便是站在了几丈开外,已经进入了拓东城王宫的范围。周遭一切兵丁亲卫,对他的举动视而不见,依旧好生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丝毫干涉。
委蛇轻轻叹了口气,暗道今日是一步踏出,再无回头,便也朝凤鸾和狸点了点头,三人一道出现在望舒身边。伸手拍了拍望舒的肩头,委蛇一时轻声道:“走罢,去寻那凤伽异看看!老子今天要问问他,他爹是吃错了什么东西,竟敢违背神谕,与吐蕃人联手犯唐!”
说话间,委蛇脸上也是真实不虚的愤怒,却是先前阁罗凤出兵之前,他便已经透过信仰,托梦给了乌蛮大祭司,着他降下神谕,禁制阁罗凤跟随着吐蕃一道出兵。奈何乌蛮大祭司传达了委蛇的神谕之后,阁罗凤竟是丝毫不为所动,更是斥责他“年老糊涂,捏造神谕”,差点剥夺了乌蛮大祭司的权柄,无视一切阻拦,定要出兵侵犯李唐。
委蛇虽然知道这是命中劫数,乃是南诏避不开的兵祸战火,却也感到十分奇怪,为何那阁罗凤会一时性情大变,违背了灵均老道的指点不说,连自己这位自然神祈的话语都不管用了。凡事有反常之处,便必有其深刻道理,不将此事弄清,委蛇却是始终觉得不甚心安。
也因此,以往委蛇等人出手相助,干涉战局,都是不与南诏国主来往,只是随性而为的,今日却也不得不动身前来,不寻阁罗凤,只找凤伽异,希望能够从他口中,探听到些许消息,也帮着望舒劝一劝他,看能不能帮他逃过即将面临的死劫。
这拓东城的王宫,每年都会翻修新建,如今的王宫布局,与十几年前望舒和狸来时已经大有不同。不过此番来的众人,个个都是不俗之辈,莫说望舒和委蛇已经掌握了些许卜算的神通,就是感应各人气息,倒也不难找到凤伽异的所在。加上这一次,是委蛇带着众人前来,虽是修为上并不比望舒高出多少,对巫教众人的压制却是十分明显,到得众人闯入王宫,也都没有被巫教的祭司毕摩发现。
而此时,凤伽异正在偏殿之中,与一众武将商议着进军的路线和李唐可能的应对之法,整个人脸上都是疲惫和焦虑,看样子竟像是好几天没有睡觉一般。众人先前得了李唐神策军动身的消息,此刻也是正在激烈讨论之中,就听原本紧闭的偏殿大门一时自行打开,抬头看去,便见四道人影一时凝聚显现,领头那个高大壮硕的胖子一时伸着长长的舌头,大声喊道:“凤伽异,你南诏开战,竟不通知老子,将老子置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