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整整一夜的商量之后,南诏的一众大臣最终还是决定尊崇阁罗凤的遗诏,立下新一任的南诏国主。原本照理来说,南诏国主之位应该是由凤伽异来继承,之前这几十年,南诏上下也都是一直这么认为的。

奈何天不遂人愿,人算不如天算,却是凤伽异比阁罗凤都早几日驾崩,却是叫南诏一时没有了合适的继位人选。按照阁罗凤的遗诏,一众大臣们拥护了凤伽异的儿子异牟寻继位为王,也是着实无奈之举,却是异牟寻如今不过二十五岁,还是个毛头小子,之前也不曾接受过多少安邦治国、帝王之术的教训,骤然将其推上王位,对南诏如今的混乱局势却是似乎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无论如何,异牟寻都是凤伽异的亲生儿子,阁罗凤的亲孙子,血脉一道上原是没有问题的。再加上当年皮罗阁执掌国事之时,也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虽是年轻,却也着实立下了万世功劳。事到如今,一众臣武将只能寄希望于蒙家的血统,希望这异牟寻也是一位像他父亲和祖父一样的英雄人物,也就够了。

阁罗凤在世的最后几年,不只是年纪太大,还是皮罗阁给他留下的压力太重,整个人已经开始朝着刚愎自用的方向发展而去。无论是宣扬密宗,还是出兵李唐,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决定,却是丝毫不曾征求一众大臣的意见,也不曾听从乌蛮大祭司和慧明和尚的劝诫,最终酿成大祸,叫南诏国力受损不说,似乎还有引狼入室的嫌疑,却是一旁的吐蕃已经在虎视眈眈。

不过实话实说,一朝人王帝主,千秋功绩也只能留给后人细细评说。众大臣们虽是对晚年的阁罗凤多有不忙,却也的确承认其治国有方,用兵有度,在其在位期间,南诏的国力有了极大程度上的发展,与皮罗阁比起来,一个创业,一个守业,都是难得的人才。

南诏是奴隶制国家,国主远非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却是整个南诏高层,乃是围绕着南诏国主,以一众世袭罔替的贵族形成朝臣核心,兼纳各大部族的头领人物,共同对南诏进行统治。若非阁罗凤早年间立下了莫大的功劳,又是治国有方,只怕单靠着这一次的大败,就足够叫大臣们联合起来,将蒙氏从皇位上拉下水了。

不过事情最终的发展倒也还算得好,却是南诏战败之后,四面楚歌,无论是面对李唐还是吐蕃,都是一个不小的外交难题。在这个关头上,谁也不愿意冒头出来接过这个烂摊子,最终还是保证了王位依旧流转在蒙氏一族,众人联手扶了异牟寻继位。

而除了立下异牟寻为下任南诏国主,阁罗凤在遗诏之中也深刻反思了自己晚年的诸多冒失之处,却是他的这等冒失,直接导致了亲生儿子葬身沙场,差点叫蒙氏后继无人,一应自责之处,都是在诏中有所体现。

若干年前,阁罗凤曾因为南诏归唐一事与灵均老道有些嫌隙,直接导致他疏远了道门一脉,该而亲近吐蕃赞普和密宗大德,此番战败,阁罗凤也重新发现了灵均老道的好处,已经知道望舒拼死保护凤伽异的种种,心中自是悔恨难当,又是在诏中告诫后人,一定不能轻慢灵均老道,遇事还要多与这位老神仙妥善相商。

只可惜,此时的灵均老道,却是已经没有精神,来管太和城内的这些世俗之事了。

拓东城一战,参战的一众高人都是最终突破了自己的底线,冒了极大的风险去帮助凤伽异守城。委蛇和凤鸾身受重伤,被灵均老道救回,却也是凭借着大妖之身,借助诸多灵丹妙药,第二天清晨便堪堪醒了过来,又是向嘉月问了一切过往,自是唏嘘。

两人先前在拓东城外,受了诸多外道修士的围攻,如今虽是保住了性命,恢复了清醒,自身的修为却也是大受损伤,着实需要好长一段时间的调养,也是吃了大亏。对此,委蛇和凤鸾倒是不觉得后悔,只是遗憾最终还是未能救下凤伽异,却是他们早就得到了灵均老道的告诫,知道此行的危险之处,如今应了灵均老道的话语,自也是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有狸的情况,却是着实有些不容乐观,却是他先前在城中守护血阵,法力运转太过,虽是不曾受了皮肉伤,内丹却是已经出现了些许问题,比起委蛇和凤鸾来其实还要更严重一些。也是他自己的修为还十分浅薄,至今也不过是五百年头上堪堪化形的大妖,又是失了唯一依仗的狐族前辈内丹,此番同样的劫数下,他却是情况更严重些。

因着内丹受损,狸此刻已经不能再变回人形,甚至连着一应的法术都难以运转,整个狐狸已经变回了先前未曾渡劫之时,甚至还有不如,却是失了神异。好在当时狸昏迷之际,乌蛮大祭司以及一众毕摩的魂魄还是不忍看见这位自然神祈陨落,用最后的力量帮了他一把,护住了他的元神,叫他根本修为不曾跌落,仔细调养还是能够恢复如初。

打探了望舒的情况,委蛇他们一时也是感慨非常,却是先前出发之时,他们就已经发现望舒多少有些不同寻常,到得今时今日,他们总算是反应过来,却是那个时候的望舒,已经引动了心劫,非要自己横渡过去才算。此番凤伽异身死,南诏却得以保存,望舒的心劫可谓是去一半,留一半,此刻这般状态,也是能够理解,只求他自己能够早日挣脱自己施加给自己的束缚,重新恢复先前模样。

因着伤势过重,委蛇和凤鸾也不能在三清观太多停留,既然性命无虞,也就急着回转后山之中,仔细调养,在族人的照顾和看护下慢慢恢复。狸却是放心不下望舒,又是内丹受损,静养无益,不如留在三清观中,多与天地自然亲近,或许还能好转得快些。

商量之后,委蛇和凤鸾也就告别众人,先行前往后山巢穴之中修养,狸则是以一只小狐狸的状态,跟在了嘉月的身旁,随她去寻望舒,又是商量着要怎么办才好。

灵均老道自己在此番战役之中,也莫名奇妙的受了重伤,从昨夜回来开始,便一直在丹房之中静养。不过好在他始终是个祖师级别的高手,虽然看上去已经一把年纪,生命力却是要比寻常的凡人小伙子都旺盛得多,对别人来说伤筋动骨的伤势,对他而言不过是些许丹药和静养的功夫而已。

而此时,大师兄也牵着望舒起床洗漱,倒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也领他一起来到了丹房门前,求见灵均老道,却是这段时间,大家都有太多疑惑,太多迷茫,一切的关键,都在灵均老道的话语之中。

灵均老道经过一夜的修养,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感应到众人在丹房门前,不等大师兄开口,便唤了他们进去。眼见得望舒依旧一副懵懵懂懂,浑然不知的样子,灵均老道也是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为师知道你们担心望舒,却是为师自己也心急如焚。然而心劫之事,外力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靠望舒自己想得通透,才能走出这个难关。”

嘉月看着望舒现在的样子,一时也是着急,问道:“师父,望舒他现在这般样子,哪里还像是能想道理的人!要指望他自己想通,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灵均老道叹了口气,道:“此乃望舒自己的劫数,未曾落得委蛇道友他们那般下场,已经是天可怜见了。南诏杀劫,原是凡人之间的劫数,他们妄自插手,还能保全性命,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也是唐王召来外道修士,先行打破了修士与凡俗之间的规矩,才留了一线生机给他们。”

说到这里,嘉月一时好奇道:“师父,说起来,那些外道修士,都怎么样了?”

灵均老道神情一滞,眼神一时失去了焦点,沉默好半天才开口道:“他们都死了。”

“死了?”嘉月一愣,随即畏惧地看了灵均老道一眼道:“师父你虽说不出手,一出手还是这般惊天动地。照委蛇大哥说,那群外道修士之中,教宗一级的只怕有十余人,其余的也个个都是修士中的高手,其中一个甚至已经达到了祖师修为的边缘,竟是师父你一个人将他们都干掉了?”

灵均老道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为师对付了一个,其余的……别问了,此事后患无穷,只怕道门不日就要降下符诏来向为师询问此事,该你们知道的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的!”

嘉月呐呐,一时也不敢多问,又道:“那望舒现在该怎么办?就让他一直这样?”

灵均老道想了想,道:“你喜欢说话,就多陪他说说话。虽然他现在灵智沉入了元神深处,不一定能够听见你说什么,不过你们这么多年的情义,多少还是能够叫他有些触动。若是能够唤醒他元神深处的灵智,想来此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嘉月点了点头,却又听一旁的熊道人大声道:“灵均道长,我刚才听见你说符诏?难道这一次,道门对你也起了疑心不成?”

灵均老道一时苦笑道:“熊道长,近百位外道修士死在南诏,这可是几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大事!纵是陈祖师出言相助,只怕此刻道门内部也颇有一番争执。若是事情真到了不妥的时候,说不定还要麻烦你哩!”

熊道人摇了摇头,步履蹒跚地缓缓走出,边走边大声道:“我老啦!怕是熬不到那个时候啦!不过若是为着望舒,辛苦也就辛苦了!这小子,有情有义哩!”

灵均老道又是苦笑,转头吩咐嘉月道:“如今望舒这般,还要你们多操劳些。过两天拓东城或许会有人来,你且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