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云淡风轻过午天（2）

按照佛门经典籍之中的说法，天地世界乃是处于不断的循环往复之中，分作“成、住、坏、空”四个阶段，每一个阶段又有十二地支中的三个时辰，每一次世界的生灭变化，就是一次“量劫”，而古西天极乐世界，则是超脱劫数存在，无量量劫之后要渡所有人成佛的地方。

这种说法，在一定程度上阐述了世界的本质，却也有为了传播信仰，拉拢信众，获取香火而故意隐瞒或者扭曲的部分。

一众道门中人，本身修炼神通，力求贴近天地世界，对于法理和规律的掌握都是要更高深一些，也就更晓得这一方天地世界的开辟和消亡的道理。事实上，世界乃是盘王大帝，从无尽混沌之中开辟出来，分化阴阳，衍化四象五行，最终形成万物。这一方世界开辟之后，共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也就是一个元会的存续时间，到得年数圆满，世界就要重归混沌，是为末劫。

一方天地世界，重归无尽混沌的情况，在场一众修士，包括两位古神，都是不曾见识过，更不能想象其中的道理。然而按照望舒和吕道长这两位，在天地出现之前，就已经见识到混沌分化开辟的古神的见识，一方世界重归混沌之后，很可能无论是凡俗还是仙佛，古神还是圣人，都不能够继续维持自己本身的存在，却是他们当年所见，也不过见到了盘王大帝的身影，却是不曾见过其余的生命。

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次天地大劫，劫后世界重归混沌，其余一切化为劫灰，若是圣人们能够在天地毁灭的大劫之中幸存，那么一众古神所见识到的，就不应该只有盘王大帝一位而已。而若是圣人本身都不能维持自身在天地大劫之中不灭，那么其下的什么古神仙佛，乃至于一切的凡俗，就更不用说了。

这一切对于众人来说，原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却是这一方世界开辟，距离天地大劫尚有漫长岁月，一旦世界崩溃消失，自是对天地世界以及上主本身，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却是说一千，道一万，上主再厉害，也不过是凭借着这一方世界赋予他的特权，其本身修为，不会超过凡俗世界的极限，一旦天地毁灭，他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最终还是难逃陨落之局，是为损人不利己的。

然而闲元道长问出这一句话来，望舒等人的心里就是浮现出了某个叫他们都感到害怕的想法，却是如今这等情况之下，单纯靠着佛道两家，想要对抗整个天地世界，显然是很不现实，也不可能；可天地世界想要彻底断绝圣人的道统传承，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纵是这一次大劫难过，人道崩毁，圣人们也可以再一次传下道统，重新激发出人道光辉来。

联系上主破坏诸多福地洞天，协助一方天地世界收回混沌虚空，圆满自身的举动，几人一时间也是有所猜测，暗道这一切怕不是世界本身的心愿所致，意欲圆满自身，破而后立，先归混沌，再谋重开。虽然这样一来，世界本身的意志也会消磨在天地大劫之中，然而如今的天地世界，本身已经不再受到规律的完整约束，其生出了自我意识，有了私欲，搞不好就会有什么法子，避过浩劫，意图重来。

若是这般，那么这一次的浩劫，就不单纯是道统本身的断绝，而是这一方世界的自我毁灭。而世界毁灭之后，若是其本身意识能够得以保留，那么在下一次开天辟地之中，其所掌握的主动权就要大上许多，或许能够化身盘王大帝，行那开天之时，继而彻底摆脱约束，逍遥自在，也是难说。

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疯狂，要是放在太平岁月，从哪个修士的口中说讲出来，只怕那人都是难逃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十有八九要落得比当年的熊道人还要凄凉的下场。然而近日以来的一切，真实不虚地发生在众人的眼前，饶是他们再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也是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一时间，望舒等人都是面色铁青，一言不发，饶是想到了这种可能，也不敢在这等时候贸然将其说出。又是见东岳泰山，蓬玄洞天的崔子钰道长一时开口，道：“说道这一方世界的圆满，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当日妖族攻入我蓬玄洞天，我等借助泰山府君之力将其击溃，其中有一妖族元神，未及逃脱，被泰山府君带走，似乎也曾听他呼喊，说是什么‘斯世将灭，末劫重生’之类的话语……”

崔子钰道长的这一番话语，更是激起了众人各种念头衍生发散，望舒等人听在耳中，便是愈发确定了之前他们猜测的可能，一时间个个都是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尽皆焦急，又是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只能彼此间保持沉默。

先前，众人是不知道洞天福地的根基也会崩溃消弭，重归天地世界之中；到得这个时候，一众洞天福地掌教，闻得这等消息，都是一时无法，又是一旦自家洞天，被上主攻破，自家身死道消不说，还会平白给对方增添了无尽威能。这种事情，落在谁的心里，都是很不好受的。

一时间，便有一道清冷女声响起，道：“我断不会叫洞天重归天地，自不能让那上主为所欲为！实在无法，大不了叫洞天自我封闭，不出不入，我倒是要看看，这样的洞天还能不能被毁去！”

说话的人，原是罗浮山如霜道姑，自从上一次变故之中，罗浮山祖师殉道身陨之后，如霜道姑就一直十分消沉，甚少出言参与众人的讨论。然而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霜道姑的骨子里，就是有着一种谁也不服的傲气在。听闻得众人彼此商量，眼见着一众高人都是愁眉苦脸，如霜道姑着实为之不忿，一时开口，说出了这等话语来。

众人听闻此语，一时间都是吓得个个摇头，又是有与如霜道姑交好的修士，连忙上前劝她道：“如霜师妹，此事万万不可，你不能信口胡说的！洞天一旦封闭，就再也不能打开，脱离一方世界，禁闭自我虚空，寻常不能出入，与被毁去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如霜道姑闻言一瞪眼，原本就清冷的脸上几乎是要生出瘆人的寒气来，陪着她眼中的怒火，吓得劝她那修士都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才听她说道：“与其留着这洞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就拼他个鱼死网破，舍了我这一条性命和洞天不要，也不能叫那上主得偿所愿！我倒是要看看，一个自我封闭的洞天，如何能够被破坏消弭，重归世界！”

众人见如霜道姑这般话语，说得斩钉截铁，不像是一时激愤言语，又是相处多年，大家都知道她着实狠辣果决，说得出做得到，一时个个都是神色大变，又是心中对她隐隐有些敬畏，就连着望舒和熊道人，这两个最讨厌如霜道姑的，一时也是转头看她，面露惊讶和佩服。

所谓封闭洞天，不是单纯地将一方洞天隐藏起来，而是通过运转洞天权柄，迫使一方洞天彻底封闭自身，从这一方世界之中脱离出去，再不受世界法理约束，自成一方天地，真正自我隔绝。

天地混沌如鸡子，一众洞天福地就是这混元天地之上的小小气泡。寻常洞天福地，与天地世界彼此交接相连，受世界法理约束，也才能够维持自身的存在。而一旦洞天封闭，这一处洞天就会脱离世界本体而单独存在，相当于是将其从世界之内“割下”，再不与天地相连。这样一来，虽是洞天本身脱离了世界的约束，可是单纯一处一处洞天，很难独立存在，一旦这般举动，洞天也就必死无疑，难逃最终的彻底崩溃。

诚如如霜道姑所言，若是一方洞天，自我封闭，那么别说是上主，就是混元大罗圣人，想要再入其中，也是绝不可能。却是脱离了天地世界存在的洞天，本身就是一个小小的世界，虽是完善程度与内里大小，远远比不上一方天地，可要强行侵入其中的难度，却是比破灭一方天地的难度相差无几。

当年封神战中，通天教主一方战败，通天教主就是想着重开天地，另立洪荒，将这一方世界重归地水火风。饶是如此，以其圣人之威，终究还是不曾做到这一步，就足见破灭一方世界的难度之大，已经不是用力量所能形容，其中牵涉众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只是一旦洞天自我封闭，就很难再回归到这一方世界之中来，有极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一方洞天彻底飘零出去，再无回归之日。而洞天本身的存在，法理并不完全，脱离天地世界之后，其中的环境其实并不适合众生生存，却是一旦这般操作了，整个洞天和其内部的存在都要面临消亡，代价着实太大。

此事如霜道姑说起这件事情，虽然很有些一时激愤的感觉，但是按照他的脾气，倒是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罗浮山洞天，位列道门十大洞天第七位，到得如今，尚不曾有十洲三岛，十大洞天级别的所在被上主入侵，却是一旦如霜道姑这般做了，道门一方的损失，只怕是谁人都无法承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