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水阁无风似火埋(4)

之前作为凡人之时，望舒也曾几次表现出类似于现在这般的状态。只是当时的他，不过是靠着激发元神之力来暂时展现万分之一的古神本质，身上所浮现出来的咒也不是古神咒语，而是灵均老道为了限制他们元神之力而加持的禁制，看上去虽是相似，本质却不尽相同。

如今望舒这般状态，才是他作为一个先天古神的完整实力展现，却是此时此刻，他身上的那些月华咒，再不是为了限制自身的力量，而是为了转化神力和精神融入古神之躯，将自己所有的实力表现在肉身力量之上。

这也是因为尸妖肉身强悍，对于一切神通法术都不是十分敏感，要与这等东西对抗，最好的办法便是比拼肉身力道。否则若是望舒打算施展神通法术，只怕是神通还不曾准备好，自己就已经被尸妖打飞千里之外了，却是四不像尸妖的力量和速度，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反应过来的。

上一次对上上主的时候，因着一来不曾想到上主会骤然对自己动手，二来也是上主一出手便没有给望舒留下机会，故而他以现在这般最强的状态与上主对上，吃了些亏。当然，这也是因为望舒自己在这等状态下，从心灵到力量都是纯粹的月御古神，毫无凡人的影响夹杂其中，他自己都十分怀疑，没有了“小道士望舒”的影响，“月御望舒”会不会与上主的想法产生共鸣，故而不敢冒险。

形成有情众生精神意志的，除却其血肉之躯先天带来的影响之外，后天的经历、体会和受到的引导教育，都是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性相近”是因为人类的血肉本质接近，“习相远”则是后天所接受到的一切不同。

作为先天古神，无论是月御望舒还是东王公西王母，其本身性格都是十分淡漠而又高高在上的。不用说望舒自己清楚地感觉到，就是当年与徐福相见的东王公，与如今道门之中的吕道长，除却本质接近之外，性格都是截然不同的。

从凡人和古神的不同角度，思考同一个问题，望舒自己所能得出的结果都是大相径庭，不尽相同。上主之所以三番四次帮助望舒，对望舒展现出自己的善意，甚至一定要等着望舒得回古神本质，才真正开始出手对付道门，就是因为相信作为古神的望舒，与作为凡人的望舒不同，自己应该有机会能够将他拉拢。

只是上主没有想到，望舒在得回古神本质的时候，保留了自己作为凡人的一切记忆和思想，本质上在他的心灵之内，是以作为凡人的自己成为主导。故而面对上主的善意，望舒几次三番直言拒绝，原是上主的一切举动，或许对于古神有益，对于凡人却是灭顶之灾，作为凡人的望舒，自然是不会与上主有丝毫志同道合之处的。

而望舒自己，也是着实不喜欢徐福记忆之中的那个自己，却是一直以来，都宁愿从凡人的角度，用凡人的智慧去解决问题；也不愿意彻底化身为古神月御望舒，用古神的眼光和思想来面对一切。只是今时今日，若是不能彻底发挥出自己作为古神的力量来，望舒自己都是没有把握能够战胜面前的四不像尸妖，故而做出抉择，暂时摈弃了作为凡人的自己，彻底化身古神，迎战大地。

望舒的选择，其实也是嘉月和大师兄的选择，这一切自然是不用多说的。而吕道长本身，因为并不是完整的古神之躯降临，而是真实不虚地经过了一次投胎转世，得了一团凡人的后天血肉，本质是血肉之躯，故而不能像望舒这样彻底爆发实力。其本质上，还是道门一个大能祖师。

只在顷刻之间，望舒正前方已经凝聚完成的那一只四不像尸妖便是直接消失不见，下一刻就是出现在了望舒的正上方，高抬起一对前蹄朝着望舒的头颅踩踏而来。以四不像尸妖的肉身强横程度，这一脚就是古神之躯也不能硬挨，九转元功[*]大成只怕都要打跌。

只是此时的望舒，从肉身道精神都是活了成千上万年的月御古神，先天存在的大能者，却是没有恐惧，没有疑惑，没有丝毫迟疑，本能地抬手就是一刀，手中玉刀生生砍在四不像尸妖前蹄的涌泉穴上。虽然四不像没有涌泉穴，这圣人法器一刀倒也着实教其难以承受，一时惊讶之下，尸妖飞退几里，暗自疑惑望舒合适拥有了这么恐怖的力量，与片刻之前已经不再想通。

然而就算如此，四不像尸妖倒也着实冷静淡定，原是他胸中的那颗心脏，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停止了跳动，化为了石头，如今倒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撼动他的心神。

一时站定，那四不像尸妖也是开口，弥漫着衰朽气息的声音传入望舒耳中道：“你便是上主所说那人，果然是有两下子。我先前还怀疑，以上主的大能，为何会看重你这样弱小的蝼蚁，甚至在你手中吃亏。如今看来，这一切果然都是有原因的。”

作为古神的月御望舒，就要比平常时候冷淡不少，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四不像尸妖，清冷道：“我也很好奇，以上主那般精明的算计，为何会用了你这样的废物做他手下。他想招揽我，果然也是有原因的。”

四不像尸妖闻言震怒，差点气得活了活来，原是望舒前后反差太大，他刚才本是抱着对之前那个友善的望舒的好感，出言相劝，却是没想到碰上了一个冰雕的硬钉子，被望舒一句话噎得说不上话来，当即又是一声啸叫，身躯化作流光朝着望舒冲来。

望舒只是挥手一刀，先斩断了尸妖啸叫引发了衰亡腐朽意境，随即便是手中玉刀凭空消失，双手朝前轻轻一握，不多不少，不前不后，刚好握住了四不像尸妖那一对形似鹿角的犄角。随着一阵虚空震**，望舒生生靠着虚空之力化解了四不像尸妖的冲撞力道，又是双手从肩膀起，历经大臂小臂，直到手腕之处的咒一时光芒大作，月光刺得尸妖都睁不开眼，下一刻就是天旋地转，被望舒丢了出去。

到得这一下，四不像尸妖是真的被吓住了，却是先前望舒全力一击，他都能轻轻松松用一只手挡下；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轮到望舒用绝对的力量将其碾压。饶是自己先前在太阳真火之下，被灼烧去了大半的肉身力量，四不像尸妖也绝不相信望舒能够挡住他的强横肉身，这一下被抛飞出来却是着实伤了他的自尊。

眼见望舒又是伸手一握，从虚空中又将那一柄玉刀握在手里，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朝着自己缓步走来，四不像尸妖一面喘息着凝聚力量，一面都是不甘心地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短短片刻光景，你的肉身便强大到了这般程度？就算是阐教圣人传下的九转元功，都不可能有这样的玄妙作用！”

望舒冷冷看着四不像尸妖，口中淡漠道：“上主没有告诉你，我是完全降临在人世间的先天古神么？你先前靠着肉身强横，与我相对，原是因为我的力量分散在了神力和权柄之中，单纯靠着古神之躯，的确难以瞬间将你降服。如今我将一切力量，凝聚在这一具身躯之上，我倒是要看看你这等后天所生的浊物，如何能够与我先天神躯对看看分毫！”

那四不像尸妖闻言大骇，这才明白望舒之前为何会弱成那般样子。作为凝练肉身的高手，四不像尸妖也晓得力量集中的法门，也晓得天界众神，本身是靠着体悟天地世界而修成无量神通，并不是像他一样，把一切都用在了凝练肉身之上。

尸妖本身不惧大部分神通法术，却也并不能施展任何神通法术，始终其生魂早已消灭，重新凝聚出来的灵智不过是肉身意识，虽然精神元神，一应不差，可是神通法术本身，就是要靠着天地孕育的灵魂施展。失去了神通法术，尸妖的肉身力量自然是在同等层次之中无匹，然而此时此刻的望舒，也是将一切凝聚在古神之躯上，以他的先天古神本质，又怎么会比不上一具死尸变成的妖物？

眼看着望舒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耳听得他口中近乎无情的一句句话语，四不像尸妖早已停滞的内心之中，竟是涌起了一股宛若面对上主时候那般的恐怖。此时此刻的望舒，与上主都是一般强横，一般无情，一般压迫着四不像尸妖的精神，一般叫他觉得无力抗衡。

愤怒本身，原是来自于自身的无能。眼睁睁看着先前还弱得似乎随意就能弄死的望舒，一时间强横到了叫自己心底都涌起恐怖的程度，四不像尸妖早已混浊不堪的眼中也是一道凶戾红光闪现，半自愿半被动地，被从元神深处涌起的一股怒火主导了自己的意识，却是顷刻间，这尸妖又自破碎分化开来，再度凝聚成为血肉漩涡。

而这一次的血肉漩涡，要比之前小了不少，旋转的速度却是更快，凭借着漩涡中心产生的那一股扭曲之力，几乎拉扯着周围的虚空本质都要融入自身，却是他现在这般状态，对纯粹肉身力量的抵抗就要强大了许多，再不俱望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