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悬阳的确需要补补。

但目的却朴实无华——他真的需要补。

一天一夜的纷乱,夜悬阳几乎没受什么外伤,甚至内伤也不重。他所有的虚弱受损皆是因为与那倒霉的链子较劲。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和无恕较过劲,但每次都以他的神衰力竭告终,这次也不例外。哪怕他早已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最终,一切仍是随着无恕毫不妥协的压制而溃不成军。

无恕与悬阳相通,以他的血灵为食,以他的元神为息,反过来,以他的修为去压制他。

以汝之力,克汝之身,这是个永远走不出来的圈。在这场较量里,夜悬阳永远只能是输家。

如今,他的元气已耗得所剩无几,连带着无恕也一副枯木朽株的样子,这才叫伙计去弄些滋补的食材,用以恢复元气,谁料竟吓到了这位多知多懂的别云涧小师姐。

阿廿在凳子上缩成一团,警惕的盯着他,看那样子,是想变成老鼠顺墙根溜了。

夜悬阳低头看她,“你就这点能耐?”

“我就是想向你求一本医而已,谁知道这么吓人啊……”

门口传来敲门声打断了阿廿,“客官,给您送饭。”

悬阳站直了些,“进来吧。”

门一开,伙计端着托盘进来,闷声把饭菜摆上桌,然后头埋得更低了,“客爷,今日天色已晚,您要的那个汤……怕是明日才能送来了。”

“无妨,你出去吧。”

“是。”伙计转身之际偷偷瞄了一眼,那小女子缩在凳子上瑟瑟发抖,男人站在她面前,脸沉得像个死人,毫无怜惜之意。

伙计走了几步,实在于心不忍,又硬着头皮折了回来,“对了二位客官,方才掌柜的要小人提醒住店的客官们,近两日风蝉山出了乱子,寂牢逃出了很多囚徒,请客官们定要小心为上。”

悬阳敷衍的“嗯”了一声。

伙计居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有……还有,听说别云涧的鹿女侠伸张正义,已经开始带人四处搜捕逃窜的囚徒了,自古邪不压正,但凡有形迹可疑之人,定会被鹿女侠抓走的。”他越说越虚,到最后声音都颤了。

悬阳这才听明白,敢情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皱了皱眉,看来这点补品要的,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嗯,你去吧。”

伙计还想说什么,被悬阳眼风一扫,老老实实闭了嘴,脚步发飘的退出去了。

这小伙计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能说出这番话已是鼓了十足的勇气。只是不知,他若是知道眼前这位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就是他拿来充胆量的鹿女侠,又会作何反应。

鹿女侠显然也有点意外,闷声不响的垂着脑袋,不动也不说话。

悬阳两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听到了吧,鹿女侠要来抓我了。”

阿廿把脸埋在手心里,闷声哼唧:“听见了,鹿女侠没脸见人了。”

再厚的脸皮也是肉做的,走在哪里都要被人提醒自己的名不副实,这滋味不是那么好受的。

悬阳垂眸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吃饭吧。”

阿廿没说话,默默坐好。

银链的长度倒不耽误他们吃饭,阿廿一声不响的扒拉饭菜,直吃完了两大碗,突然抬头看他,“我……能喝点酒吗?”

“嗯。”

他开门叫伙计,要了两坛酒。

阿廿一愣,“两坛?”

“我也想喝。”

“哦……”

把酒必要临风,阿廿推开后窗,坐在窗沿上,默默灌了一大口,晚间凉风一激,她打了个冷战,眼神空茫,似乎刚从一场混乱的梦中醒来。

夜悬阳就站在她身边,单手拿着酒壶,静如窗外寂月。

阿廿歪头看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虚伪?明明那么无能,却偏要装成一副旷世奇才的样子,连客栈的小伙计遇到坏人,都会拿我来壮胆。殊不知他拿来做幌子的人和他想救的人,竟是同一个,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可笑的人……”

夜悬阳在承认阿廿的缺点这方面从不含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