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廿一口气跑了老远,天已经黑透了,她想给薄阙传个信,发现袖子里的锦囊早就丢了,只剩伏坤鼠抓着她的袖口瑟瑟发抖。

她没有念境,连传信这样简单的法术都使不出,薄阙便将一叠琉璃棉纸提前注入灵力,放在锦囊里给她备用。

可惜眼下连锦囊都丢了。

阿廿无奈,伸手把伏坤鼠捏出来,伸指头去点它的小鼻子,“你见过我这么惨的女侠吗?世人都等着我能打败夜悬阳,结果我先是救了他的命,又被他吓得连夜逃跑……你也吓坏了吧?别抖了,你怎么比我还怂?”

她环顾四周,实在没什么能落脚的地方,找了块大石头靠着,把自己缩得舒服一点。

“咱俩今天住这儿吧,还好我吃了两碗饭,现在不冷也不饿……也不知道我师兄在哪儿,风作寒没死,但以他现在的样子应该不会把我师兄怎么样吧?师兄要是知道我和夜悬阳跑出来了,不知道要怎么罚我呢……”

她越想越憋屈,“你说我逞什么能啊,我有那么关心薄晓吗?居然为了她去接近夜悬阳……她一天到晚横挑鼻子竖挑眼,只会跟我吵架,就数她最可恶……”

说到可恶,她立刻想起了一个阴气森森的人,“以后薄晓可能要屈居第二了。”

伏坤鼠眨着没绿豆大的眼睛看她,眨着眨着,一身的白毛突然泛起暖融融的光。

那光自然不是它发出来的,是来自阿廿身后。

她回头看去,正见一杆灯笼递到眼前,灯笼后,是一张气喘吁吁的少年人的脸。

竟是客栈的小伙计。

那少年见到她,咧嘴笑了,“总算找到你了!你还好吧?”

“你……专门来找我的?”

“是啊,你是被坏人拐来的吧?太可怜了!那个男的邪里邪气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还好你逃出来了!”

他义愤填膺,她却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回以干巴巴的笑容,“方才在客栈里,你帮我说话,我都听到了,多谢你。”

“嘿,没事,你今天住哪儿啊?要是不嫌弃,我家离这儿不远。”

“啊……不用了……”

“你别怕,我是偷溜出来的,等会儿还得回客栈,我把你送回家,让我奶奶照看你,我奶奶人很好的!”

伏坤鼠在阿廿袖口露出个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同意,阿廿被它逗笑了,朝那小伙计一颔首,“那就打扰了……”

小伙计名叫腊八,人却热情得像三伏,一路跟阿廿说着话,阿廿轻声应着,心情也慢慢缓和了不少。

腊八家是个独户的小院子,南向西向各一间房,与大多农居无异。

开门的是个瘦小的老太太,头发白了大半,眼神却不浑浊,上下打量了阿廿一圈,脸上便开了花,“这闺女,多大了?家住哪儿啊?”

腊八赶紧打圆场,“您就别问了,她就是遇到点麻烦,借宿一晚就走!”

老太太捶了孙子一拳,“你个小混蛋还想蒙我呢?你在客栈里帮工,却让一个小姑娘住到家里来,你当你奶奶老糊涂啦?”

“哎呀,她……反正您就别问了!让她在咱家凑合一晚就行。”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人家水灵灵的姑娘,怎么能随便凑合呢!”她边说边拉过阿廿的手,“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您叫我阿廿吧。”

“哦,好好,这名字好听,你等着啊,奶奶去给你拿个新被子……”

阿廿笑得极乖巧,“谢谢奶奶。”

老太太转身去了隔壁屋,腊八傻笑两声,“老人家都爱瞎打听,你别多想……”

“不会,该是我谢谢你,要不然,我今晚就得抱着大石头睡觉了。”

小伙计看着她的笑脸,微微发愣,直到阿廿看向他,他才回过神来,“糟了!来不及了,我得先回客栈了!完了完了……等下掌柜的要骂死我……”

他连跑带跳的蹿了出去,阿廿和袖子里的耗子一起目送他的背影,然后低头拍拍伏坤的小脑袋,“我突然觉得,还是好人多,对不对?”

伏坤鼠看了看她,突然鼓起腮帮子,鼻子眼睛挤作一团,“噗”一声憋出一道幻境。那幻境里,一个男人正把阿廿扑到地上,唇齿紧贴,分毫不离……

阿廿使劲儿在它头上拍了一下,幻境消失了,“不用你提醒我有坏人,哪有你这么不正经的灵兽,净看这些不该看的!”

伏坤委屈巴巴的缩进她衣袖里,赌气不再理她。

阿廿无奈,环顾四周。这间屋子应该是腊八住的,简单干净,也没什么摆设,只墙上挂着一柄剑。

她凑近去看,是一把很普通的铁剑,从剑柄到剑鞘做工都不算上乘,但一点灰尘都没有。剑鞘被擦得锃亮,剑柄处的花纹隐约被磨淡了一掌宽,很明显,它的主人从不荒废。

阿廿露出一丝浅笑,这小少年的侠义心肠,确是骨子里来的……嗯,比她强。

外面隐约传来动静,紧接着有人说话,阿廿赶紧回到桌边坐好。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老太太走进来,手里却没拿被子,“阿廿啊,本来奶奶是想着,你住在这屋,一个人清静。可是刚才啊,又有个年轻人来借宿,我就寻思着,让他住这儿,你去和我挤一挤。”

“都好,都听您的。”

“哎,那就好,小兄弟,你进来吧。”

外面有人轻轻“嗯”了一声,紧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腰背笔直,目光深寒,人模狗样的朝那老妇人一点头,“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就在老婆子这儿凑合一宿吧。”

“嗯。”

两个人隔着老妇人的头顶对视了一眼,阿廿感觉伏坤鼠在发抖。

夜悬阳不知又从哪弄了件黑黪黪的长袍,高高大大的一个人镶在小屋的门框里,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沉暗几分。

老妇拉着阿廿的手,“阿廿,走吧,去奶奶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