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秉烛村小客栈。

沈忱醒来的时候,人并不是清醒的,一双愁眸顾盼片刻,停在夜悬阳身上,然后,满眼温柔的唤了一声:“笛儿……”

这私语似的轻唤,明显眼里是装不下旁人的。

阿廿被沈忱闹得有点懵,却见她这位师姐夫已经爬下床,直愣愣朝夜悬阳迈了两步,“笛儿,你怎么也在这儿?”

好家伙,作死作到阎王头上,阿廿赶紧拉住他,“沈兄,那不是我师姐。”

沈忱置若罔闻,甩开她的手依旧往前走,站在夜悬阳面前深情款款,“笛儿你放心,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可以做任何事。从前是我对不住你,如今我定会好好保护你……”

他说到动情处,竟伸手要去摸夜悬阳的脸,悬阳满脸写着晦气,抬手要劈,阿廿小声道:“先别打,听听他说什么。”

夜悬阳勉强给她一点面子,把鬼头刀似的大手慢慢收回去。

沈忱许是感觉到了寒意,默默挪开,转头看向阿廿,正要对阿廿伸手,悬阳抬腿把他拨到一边。

无知无觉的沈庄主撞到墙上,捧起旁边一个瓷瓶,又开始情意绵绵的说酸话。

阿廿转头问晏悉阶,“悉阶兄,你动了沈忱的念境?”

晏少谷主正装模作样的喝茶,“沈忱的灵力十分薄弱,应该是以自身灵力滋养了妖兽,但他究竟是被逼还是自愿,寻常手段无法探得,只能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你悉阶兄为了让他说两句真话,也是被逼无奈。”

阿廿瞧着他嘴角藏不住的笑意,丝毫没看出“被逼无奈”,倒是有点乐在其中。

只是晏迟所猜测的竟与夜悬阳无差,这倒是让她心头一紧。

她不是不信,而是怕自己信。

这么一个小村镇的破事,原以为三两下便解决了,谁料兜兜转转,竟把她熟识的人都牵扯进来。无论沈忱是自愿还是被迫,这天底下能让他甘心耗尽自己灵力的人,阿廿想不出第二个。

此事,真的会与闻笛师姐有关吗?

那边的沈忱还在说话,“笛儿,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那个人……”

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阿廿赶紧追问:“何人?”

沈忱愣愣看了她一会儿,满脸犹疑。

晏悉阶眉头一皱,“他的念境在抵制我的咒术……他不想说实话。”

阿廿眸光一动,上前两步走到沈忱面前,学着闻笛平日里清冷平静的语气,不缓不急的讨他的话,“相公,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们斗不过他的……”

沈忱刚刚清醒了一点的神色又开始迷离,“笛儿,你是别云涧大师姐,他不敢把你怎么样,你相信我,一定有办法的。”

“可我如今实在无力与他抗衡,你也知道,他那样的人,是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的。”

“我不信他是铁打的,他定然也有弱点,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而已,笛儿,我……”

阿廿表面冷静,心里却已经等不及要听他继续往下说,可沈忱却不再说了,抱着自己的头左摇右晃,似乎在和一只无形的妖兽缠斗,原本温柔的面色开始逐渐狰狞,一双眼睛忽明忽暗,面色十分痛苦。

晏迟放下杯子飞身到沈忱面前,抬手一道清浅的雾气拢住沈忱全身,不料沈忱的挣扎丝毫不减,反而愈演愈烈,竟用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大有殊死不论的架势。

晏悉阶的神色中隐约可见惊诧,“此人的心智竟如此强大?”

阿廿:“毕竟是害了自己亲哥哥还能隐瞒八年的人。”

陷入癫狂的人总比平时要难对付,没过多久,晏迟施法的右手就开始微微发抖了,朝屋中另外两人道:“你们二位,帮帮忙!”

阿廿原本站在沈忱身边,听了这话立刻退开半步,“悉阶兄,你知道我没有念境,这种事,我可帮不上忙。”

晏迟又朝向夜悬阳,他不敢看他,只能把目光落在他衣领上,“你呢?你也没有念境吗?”

悬阳靠坐在桌沿上吃点心,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