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蝉山三里外,一片斑竹林刚刚迎来熹微晨光,便被两个身影打破了静谧。

阿廿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有一天会和夜悬阳一起逃命,并且不是被劫持,而是她拖着他。

夜悬阳下山后连吐了几大口血,勉强捱到竹林外就彻底晕了,靠在阿廿背上,长腿还没离地。阿廿磕磕绊绊背了他几步,谁料这厮只是看起来瘦,一身硬冷的骨肉沉得要命,压得她心口阵阵泛腥。

无奈只能把他丢在地上,扯了条衣摆捆住他两条腿,拖死狗一样拽着走。

至林深处,浮筠层叠,足以障目,她停下来环视四周,确认没什么埋伏,这才缓了口气,把夜悬阳摔在一边,觉得不解恨,又踹了两脚,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面朝天。

她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力气反思一件事: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跟夜悬阳一起逃出来了?

此次前往风蝉山前,目的是再明晰不过的。可是从接了驿兽阁的囚车开始,整件事好像就朝着不受她控制的方向一路走偏了。这两日,她总感觉被谁牵了鼻子,虽然时刻警醒,甚至以为自己的小计谋骗过了夜悬阳,可到头来却还是步步深陷。

直到此刻,素来在世人眼中尘垢不染的鹿师姐竟和恶名昭著的寂牢尊使一道,躲在竹林里不敢露头……

阿廿叹了口气,或许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小棋子而已,小到可能一开始并不在夜悬阳的算计内,只是她主动凑上去摆出一副“请您笑纳”的姿态,尊使大人觉得盛情难却,便也一并算计进去了。

她侧头去看夜悬阳,他安安静静的躺着,瘦削的身躯薄薄一片,两只手臂左右摆开,双腿被捆成笔直的一长条,衣摆顺着刚才拖拽过的痕迹张牙舞爪的铺开,冷不丁瞧过去,好像一只落在竹林里的大风筝。

她抱膝蹲在他身边,仔细瞧他。

这位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有幸得见的尊使,她倒总能得着机会鼻子眉毛仔仔细细的打量。但似乎每次都能瞧出新花样来。

这次,她看的是无恕。

传说中让囚徒们闻风丧胆的锁链,此时在夜悬阳短一截的袖口处露出一点银边。那链子不过一指粗细,打磨得平滑,却毫无光泽,每一结上都刻着符,那样式又是她在里没见过的,像是某种古远的咒语。

这东西……

她下意识伸手过去,指尖刚触到银链的边,那链子突然动了,像毒蛇袭击猎物般高高的立起一截,猛地缠住了她的手腕。

阿廿失措之下差点叫出来,甩手想挣脱掉,然而无恕转瞬又恢复了毫无生机的模样,松松垂了下去,唯独箍住她的那一截仍像个镣铐似,完全没有要解开的意思。

阿廿连扯带拽,连牙都用上了,皆无济于事,就这样莫名被拴在了“大风筝”身上。

她抓耳挠腮了半天,决定追根溯源,从夜悬阳身上解。都说他是把无恕缠在肩上的,阿廿初听闻此事时就对他缠着链子如何不掉下来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趁着他无知无觉,倒是正好一观。

她两根指头顺着他袖口银链的走势慢慢往上爬,一路摸到肩头,隔着衣服,感觉似乎有个疙瘩。

这是……打了个结?怎么打的?

她好奇愈发重了,甚至有点想扒他衣服悄悄看两眼的冲动,但是未等动手,眼前的人突然睁眼坐起,一只大手猛地钳住她的手臂,“你做什么?”

阿廿这会儿功夫被这一链一人连吓了两次,下意识咧了咧嘴,顺口胡扯,“我……看你吐血了,想帮你看看伤……”

夜悬阳沉了沉眉眼,没说话,正欲放手,便瞧间阿廿细白的手腕上缠着他的兵器,原本清淡的脸孔瞬间寒下来,“你动它了?”

阿廿欲哭无泪,“我发誓我就碰到一个指头尖,谁知道你的东西和你一样不好惹……”

悬阳没理她,要起身,又瞧见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腿,沉默片刻后,他一脸寒霜中带了些许愁容,“你还干了什么?都一并说了吧。”

“没了,真没了……”

阿廿憨笑两声,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帮他解了腿上的绳子,转而满脸讨好,“尊使大人,劳烦您也高抬贵手,帮我解一下链子呗。”

夜悬阳站起身,抖抖身上的尘土,瞟了她一眼,“无恕有自己的脾气,我解不开。”

“它可是你的兵器呀……”

他没回答,兀自四处查看,像是在找什么,完全不理会她。

“你找什么呢?我都看过了,这周围没有暗号,没有符咒,连妖兽也没有,你理我一下……哎你……”

他转了大半圈,阿廿像兔子一样被他左蹦右跳的扯了大半圈,折腾出满头汗,最后干脆耍赖,盘膝坐地上不走了。

夜悬阳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栓了个活物,回身看她,竟还能接上她的问题,“谁说我的兵器就一定听我的?”

阿廿对这位尊使大人已经没有一点脾气了,“你打架的时候我看见了,它明明就听你的……”

“那是因为它也恨那些恶徒,”夜悬阳到她面前蹲下身,手指摩挲着银链上的符,“我竭尽所能,也只是与它相安无事而已。”

“那我的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