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涧的藏阁看似无人可近,实则暗中迎接过太多古怪的来客。

不过,把稀奇古怪的人凑满一屋子还是头一遭。

徐应物还躺在**,他铺了一地的上码着三个昏睡不醒的人:夜悬阳、薄云天,谢青岫。

腊八认认真真蹲在这三个人旁边守着,生怕他们谁突然醒来。又竖着耳朵听鹿未识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薄云天的所作所为,腊八惊得打了个响亮的嗝,又赶紧捂嘴压了下去。

但没人注意到他。

除了这个嗝儿,从头到尾都没人打断鹿未识。

薄晓就坐在鹿未识身边,纹丝不动,面色沉冷。

薄阙坐在两个妹妹对面,平静的像一尊木雕,只有说到薄云天时,薄阙眼里才微微显出些汹涌的东西,但很快又被近乎呆滞的平静掩盖下去。

鹿未识的讲述几乎算是一五一十,除了把夜悬阳尚不分明的诡异变化说成陷入幻境,外加把薄云天的伤尽数归结于他自作自受的邪术……

讲完这一切,天近四更,鹿未识实在累惨了,靠在薄晓肩上起不来。

腊八捡起店小二的老本行,麻利倒了杯水,鹿未识甚至懒得起来,歪着脑袋喝下去,又对薄阙道:“哥,你打算怎么办?”

薄阙没有回答她,而是问薄晓:“晓儿,你前一日突然劝我去求父亲,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薄晓依旧清冷着面目,“已经不重要了,眼下这里躺着四个人,先想想该如何料理。”

薄阙被她说服了,朝徐应物看了一眼,“小师叔无性命之忧,我慢慢与他调养便可。”

他把头转向另一边的三位,脸色立刻沉了几分,“父亲他……我知道阿廿没有说谎,但如此颠覆之事,我还是要等父亲醒来,当面和他聊聊。”

薄晓又问:“那谢青岫呢?谢家又在外面嚷嚷着要人了,你当如何解释?难道要等父亲醒来,逼他亲自向谢家认罪?”

薄阙还是看着薄云天,“谢青岫的伤势我看过了,伤得不重,只是他两日间频繁被人操控念境,神息混乱需要静养。天亮之后,你让谢家来人把他接走,谢家的怪罪,我一人来担。”

薄晓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道:“那边儿,还躺着一个呢。”

猫嫌狗不待见的尊使大人在薄晓这里连个称呼都不配有。这次不用薄阙说话,鹿未识主动接口道:“这个我来处理,等他醒了,我就带他离开别云涧。”

薄阙一愣,“你要走?”

阿廿疲惫的笑了笑,“哥,我知道你把我当亲妹妹,但我如今与你的双亲皆有仇怨,哪怕眼下还没找到师父,我也……真的不适合再留在别云涧了。”

薄晓轻声附和:“哥,你就听她的吧。”

薄阙没答话,越过桌正中的烛火,他看着两个并肩而坐的妹妹。那两个总绕着他身前身后吵架的小孩,在他知道或不知道的岁月里悄悄褪去了稚嫩,到如今,一个坦**释然,一个清冷沉静,再也不是他一手一个就可以拎回家的小丫头了。

他恍然一笑,抖抖袖子站起身,“眼下便是如此了,天亮之前,我还是得把这几个老弱病残的伤处理一下。”

他朝腊八一招手,“小孩,过来帮忙。”

阿廿也想起身帮忙,挣扎了一下,又栽了回去,薄晓准确的扶住了她,“别逞强了,歇一会儿吧。”

阿廿靠在她身上,小声哼唧:“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薄晓迟疑了一下,声音清澈而缓慢,“这尘世并不像你看的那些话本,是非有因,爱恨有果……有些东西就是毫无道理的。鹿未识,你得去接受一些没有开始、没有结局的故事。”

鹿未识靠着她,一直没回答。就在薄晓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耳边听见鹿未识低低“哦”了一声。

她露出一点无奈的笑,“哦你个头。”

“薄晓,我好累。”

“忍着。”

“我还有点想哭。”

“憋回去。”

“那好吧……”

……

星辰并不会因为天亮后有麻烦而对夜色稍作挽留。

晨光照澈别云涧的时候,薄晓已经把谢青岫送还给谢家。她游历江湖时曾对谢璞有过搭救之恩,谢璞对这位薄大小姐还算客气,一时无处发泄的脾气又重新转嫁到了夜悬阳的身上,一边照顾儿子,一边骂骂咧咧的问候尊使大人的十八辈祖宗。

可惜尊使大人听不到。天亮之前,他刚一睁眼,鹿未识立刻让腊八找个几块木板固定住他折断的骨头,又向薄阙讨了些药,然后不管不顾的把人带走了。

而薄阙也暗中叫人把薄云天抬到慎语堂。

藏阁转瞬恢复了原貌,依然只有腊八安安静静守着他的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