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颜音的外衣已经被脱下,织金的花开富贵纹样落在酒污中,像是被风雨摧折过的落花。

颜亮揽着颜音的身子,提起酒壶,又灌了半壶酒,这一回颜音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只是口中喃喃:“父王救我……”

颜亮被欲火烧灼着,一把扯下自己的衣服,拥着颜音,转到了屏风后面。

纱帐,无声垂落,灯影灼灼,照耀着这一片狼藉。

颜音再度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上身,倚靠在墙边颜亮,下身盖着自己的外衣,脸上泛着红晕,眼神迷离,半醉半醒。自己身上盖着锦衾,两个人的小衣,凌乱地丢在一处。

颜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用力晃了晃脑袋,似乎想把自己从噩梦中唤醒。

颜亮发现颜音醒了,半闭着眼睛,咧嘴一笑,喃喃说道:“事如……春梦了无痕……你不说,我不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罢……”

颜音一言不发,抓起一件小衣要穿,却发现是颜亮的,便抬手向颜亮兜头掷了过去。

颜亮一把抓下罩在头上的小衣,喃喃说道:“要怪只能怪你长得太妖孽,我想了整整八年,今朝得手,死了都值……你要去父皇那里告状便去告,我认了……大不了把这铁鹞子军拱手让给老三,我不稀罕,我原本就不爱带兵打仗……一百个铁鹞子军也比不上一个你。”

夜深人静,颜音茫然地在庭院中走着,身上只穿着中衣,却不觉得冷,身上像被火烧灼着,莫名的燥热。

自己是怎样穿好衣服,从那偏厅走出来的,颜音已经记不清了,在这庭院中走了多久,也记不清了。月光朗照,树影斑驳,心中的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也像这些树影一样,凌乱得不成样子。

原以为自己会痛不欲生,但却没有,身上心中都没有。会痛,但是可以忍耐,觉得屈辱,但是也可以忍耐。不能对父王说,他的病,受不得这样的刺激。也不能对父皇说,说了又如何?疏不间亲,不痛不痒的罚,根本无法补偿什么。更何况,这一场春梦是如此的荒诞不经,听上去,更像是自己为帮三哥夺得铁鹞子军的一个巧计,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颜音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纯稚的孩童,想事情也不再那样简单直接。不管怎样,被另一个男子压在身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这耻辱,只有杀了那个人才能洗清……

颜音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却又忍不住沿着这个想法继续想了下去:给他下毒?恐怕不行,死在自家府里,父王无论如何都有责任,更何况自己儿时便有炮制毒药的前科,只怕父皇第一个就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曾经听师父说过,回鹘有一种毒会在几个月后发作,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几个月后,颜亮应该已经在河南或是淮北的沙场上了吧?谁也不会疑心到自己头上……但是,那种毒是怎样的配方,谁也不知道。两军交战,主帅暴毙,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会带累多少三军儿郎丧命?对源赵两国的局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更是谁也无法预料……

颜音只觉得一阵头痛,不想再继续想下去,猛然记起自己答应过师父,再也不碰毒药,怎会又生出这许多恶念来,真是该打。颜音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打消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妄想,突然便觉得累,双腿一软,瘫坐到了地上。背后,正是那棵老松树,身下是软软的松针,鼻端是清新的松香,像是找到了依靠。那一瞬间,颜音的心,像是被潮水冲垮的堤坝,再也支撑不住,泪如泉涌。

突然,冷与痛,这两种感觉像是一下子复苏了似的,同时袭来,胸口像是有一把刀,在不断搅动,颜音紧紧抱着膝,颤抖得像一片枯叶。

好难受,但是却不知道该跟谁诉说,父王病着,师父去了会宁,处理太医院搬迁事务。义父是见不得光的,跟他说了又能怎样,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吧?连二哥也不在身边……

颜音抬眼望向那低矮的山坡,家庙的高墙飞檐被月色铸成浓黑的剪影,静美如画。突然间,颜音记起了幼年时的一段往事。

那时候,自己很小很小,和二哥在这树下粘知了,二哥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没有翅膀的小知了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十七年,才能换来在太阳下一夏天的高歌,在这之前,不管有多苦多痛都要忍着。颜音清楚地记得当时二哥怔怔地看着家庙的一角飞檐,落下泪来。

当时自己太小,见二哥哭了,便手足无措的傻在那里。

“音儿,我亲娘经常打我……”二哥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不相关的事。

“二哥,你亲娘是谁啊,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她?”

“她不见外人的,但我每月都要去见她。”

“她为什么打你,是因为你不乖吗?”

“不是,她说这是我该受的……”

“那你去告诉父王啊!”

“父王不信……”

“那我们去告诉大哥。”

“大哥劝我忍着。”

“那……去告诉我娘,她一定不会不管的。”

颜音记得当时二哥缓缓摇了摇头,抿起嘴巴,再也不说话了。当时不懂,现在颜音明白了,被自己的亲娘虐待,要去找嫡母哭诉,是很令人难堪的吧?那一次,二哥一定是心里痛得狠了,实在忍不住,才会跟懵懵懂懂的自己倾诉的吧?二哥就这样忍了十几年,忍到那些苦痛,那些爱恨都淡了,才得以解脱……

当时二哥全身散发出的深深悲伤是那样强烈,现在想起,都觉得一阵发冷。当时的自己,被那种巨大的悲伤震慑了,紧紧抱住二哥的手臂,似乎只要一松手,他就会被那种悲伤拖入万丈深渊,再也消失不见。

“二哥,你别哭,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永远对你好的!我把我所有的酪酥都留给你吃,我所有的玩意儿都分给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