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含饴一笑一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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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音走到马厩旁,轻轻拍了拍雪席的面颊,将一颗狮子糖塞在它嘴里,玉花骢看见了,也用鼻子去拱颜音的肩头,颜音笑着,也在它嘴里塞了一颗糖。
那狮子糖是饴糖的质地,绵软粘牙,两只马都很用力地嚼着,雪白整齐的牙齿在双唇间若隐若现。
颜音静静看着,不知不觉脸上浮现出微笑来。那俊美的侧影,姣好的面容,衬着发自内心的笑,宛若谪仙。
颜启昊似乎被眼前人儿的美貌震慑住了,原本的满腔怒气,倏忽之间,便烟消云散。
那两匹马吃完了,又都拱着颜音要,雪席甚至舔上了颜音的面颊。
颜音被雪席弄得很痒,咯咯笑着躲闪,嘴里还柔声说着:“别急,还有。”
只剩下最后一块狮子糖了,颜音想要把它掰成两半,分给两匹马,怎奈那狮子糖韧性很大,颜音扭了半天,只是把它拉长了,却没法分开。
颜启昊走过去,接过那糖,双手用力一扭,便把它分成了两块。
颜音接过去,把它们分别塞到两匹马嘴里,回眸一笑。
颜启昊的脸上,也满是笑意。
父子二人相视微笑,倒是难得的静谧美好。
颜音刚才是有些出神,并没有注意到是谁帮自己分开了糖,此时见到身后的颜启昊,微微一怔,脸上那笑容,就像尽的篝火一样,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最终又恢复了那种不喜不悲,万事都不萦怀的木然表情。
颜启昊见颜音这个样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颜音见颜启昊变了脸色,有些慌乱的解释道,“我不吃糖了,也不怕苦了,这个留着也没用……我知道原来的乌骓就喜欢吃糖,它们想必也喜欢……”说着说着,见颜启昊依然表情木然的没有反应,便不说了,慢慢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接连刮了两天的北风,天气骤然便冷了下来。
颜音围着被子,跪坐着,怔怔看着茶炉上银壶中的水,由冷而沸,突突有声,淡白的水汽由聚而散,化作这清寒室内的一丝暖意,看不见也摸不着……
“庆伯,水开了,再煮就老了,沏出来的茶就不好喝了。”
庆伯答应着,泡了一盏茶,递给颜音。
颜音低头看了看那茶,笑道:“我体寒,吃不得这雨前,这盏给你吧,你给我一盏白水就好,换个大盏。”
“偶尔吃一盏不打紧吧?”庆伯口中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依着颜音的吩咐,另倒了一大盏滚水。
颜音双手接过。厚实温润的磁州窑大盏隔热很好,不觉得烫手,但那浓浓暖意,却又恰到好处的传到了手上。颜音只觉得浑身舒泰,眯起眼睛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偶尔吃一盏是不打紧,但是日积月累,还是对身子不好。很多人的病,就是从纵欲上得来,这口腹之欲,其实是最难抵挡的。”
“这是王爷特别命人和小茶炉一起送过来的,是王爷最爱的茶。”庆伯感慨。
“嗯……父王体热,倒是适合喝这个。小时候最爱窝在父王怀里,像抱着个炭炉子……”颜音依然眯着眼睛,微微笑着。
“今年天冷得早,要不……老奴明天去跟王爷说,咱们这里提前把炭盆生起来?或者弄个手炉也好。”
颜音摇头,“府里什么时候生炭火,都是有定例的,何苦去招惹父王不高兴,他又该觉得我贪图享受了。”
“唉……”庆伯叹息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关系。”颜音反倒是笑着安慰庆伯,“有这小茶炉已经够了,找个大瓷瓶装上热水,只怕比手炉子还暖呢!”
庆伯蓦地红了眼圈,心道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就跟王爷处不好?“记得三郎君小时候,最喜欢喝小龙团,老奴这就去拿一些过来。”
“别!别为这点小事麻烦父王。”颜音急忙阻止。
“这事儿不用禀告王爷,老奴自己就做得主,当年从南边拿过来好些个,府里人嫌太香喝不惯,都放在那里,放着也是放着,就说老奴自己要喝,拿一饼过来怕什么?”
颜音听庆伯把南赵称作“南边”,听上去倒像是自家属国一般。这一仗,陆陆续续打了五六年,去年重新又和谈,约定了划黄河而治,再度谈定了岁币的额度,历史兜了个圈子,一切又回到了八年前。一想起八年前,颜音便觉得心中一刺,默然半晌,才突然问道,“我带回来的那些,父王没有扔吧?”
“没有,没有!哪能呢!都在偏院好好放着呢,还有那些衣服,器物,都好好收着呢,只不许拿到这院来。”庆伯说着,用手捻了捻颜音单薄的衣袖,叹道,“王爷嫌那些衣服太奢靡了,不让三郎君穿,新冬衣还没做好,三郎君要再忍几天才行。”
颜音笑道:“无妨,反正也不能出门,在屋里,围着被子也就不冷了。”
庆伯又长叹了一声,“我再去催催,左右也就是这两天了,府里自己的针线做的,让她们赶赶工。”
颜音点点头,又问:“我的从人中,有个满头白发的公公,他去哪里了,您知道吗?”
“公公?是奴籍吗?”
“不是。”颜音摇头。
“若不是奴籍,当时便遣散了,都给了些盘缠。”
“他是宦官,相貌……又很特别,而且不会说话,他没有地方可去,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去惠民署暂且栖身……”颜音喃喃,像是自语。
“惠民署?三郎君说的可是中都来的那位戴神医办的衙门?”
颜音微笑,“是啊,他们那里怎样了?你听到什么传言?”
“那可真是活菩萨啊,那衙门里有个惠民药局,穷人看病抓药不收钱,只要去做工抵药钱就好。早就听说中都有这么个衙门,如今咱燕京也有了!”
颜音粲然一笑,低声自语:“原来这么快就开起来了……”
“是啊,听说那位戴神医是跟三郎君同一天过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