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金创可愈肉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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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真看着,听着,我一样一样教你。”戴子和说完,举起手中的半截山参,“他伤势太重,要用人参吊住一口气,人参要这样从中斜切,把切口部分塞入病患口中,人参中的精华才好随着唾液释出。参要斜着切,和唾液的接触面才够大。民间寻常药店中购得的参,往往比这个要小得多,所以更要注意这一点。”
颜音连连点头。
戴子和一面清创,一面讲述,“他腿上的青痕没有过膝,性命是无碍的,因此当前最重要的,是理正筋骨,保证不错位,这样伤愈后行走如常,不会有跛态,天命之前也不会有屈伸不灵或疼痛的症状。”
听了这话,朮可长出了一口气。颜音也安下心来,问道:“可是,您现在理正了他的筋骨,待他醒来之后一活动,不小心又错位了怎么办?”
戴子和轻叹一声,“上天之所以让人会有痛感,并不是故意折磨人,而是要在人受伤的时候,保住人的性命。他筋骨有伤,一动就会剧痛,他自然就保持不动,这样一来,就有利于伤口愈合。”戴子和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颜音,“所以你自己要小心了,稍微一点痛,都要在意着,都有可能是大毛病,千万不可大意。”
颜音点头称是。
戴子和口中说着,手下却没有稍停,清创、消肿、割除腐肉、正骨、缝合……眼见着那条紫胀的腿渐渐变浅变细,眼见着那团破碎的血肉渐渐成型,颜音也渐渐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戴子和的每一个动作,再也不觉得恶心了。
颜音正学得入神,突然门开了,四个内侍抬着一只黑羊走了进来。
戴子和下令,“杀。”
其中一人挥刀割开了羊的喉管,另一人手起刀落,将羊的一条后腿斩落下来。
那羊一时还没断气,抽搐着,咩咩惨叫。
颜音心中不忍,不禁轻呼出声。
“医者救人,是大慈悲,但救人的同时,有时候也需要残忍杀生,人是万灵之首,人的命,总是高过其他生灵的命。只要不滥杀,不虐杀,不糜费,物尽其用,就算对得起它们了。”戴子和头也不回,却知道颜音在想什么,耐心地解释着。
只见戴子和接过羊腿,熟练的剥下羊皮,又沿着肌理,割下一大肉,放置在小禄子被切下腐肉地方,撒上些药粉,再用羊皮覆盖包扎。
这种治疗方法,颜音做梦也没想到,不禁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惊讶。
“这样利于生肌,也有利于新生长出的肌肉保持原本的形状,用新鲜羊皮包扎,不像用棉布麻布那样容易和伤口粘连,只是必须隔日一换。”戴子一边解释,一边最后清理着积血污物。
“你们几个注意些,屋子里要保暖,七日之内,不要挪动他,他醒来后若觉得痛痒,便无碍,若没感觉,就速去叫我。三日之内只能饮些糖水蜜水,不能进食,三日之后可喝些薄粥。”戴子和一边洗手,一边吩咐道。
朮可抓耳挠腮,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内侍。
“传都总管令,今晚着朮可入御房,伺候皇上笔墨。”那个内侍面无表情地说道。
“凭什么让我去?我是伺候小三郎君的,又不是伺候皇上的。”朮可不服。
“小三郎君生病无法伺候皇上,自然要让他身边之人替代。”那内侍说完这句话,像是突然发现颜音也在旁边似的,夸张地说道,“小三郎君?您不是病着吗?怎么跑到这下奴居住的腌臢地方来了?这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颜音岁数虽小,但在宫中住得久了,对宫中那些钩心斗角,争权夺利的龌龊事儿知道得一清二楚。这都总管只不过是恼了朮可不听他吩咐,擅自请了戴子和和自己过来,便乘机阴他一把。于是颜音淡淡说道:“是啊,我病好了,今晚就去伺候父皇,请你转告都总管,请他不用费心了。”
“小三郎君……”朮可轻呼了一声。
颜音点点头,示意朮可不用担心。
颜启晟心烦意乱地翻着奏折,那是颜启昊的战报。攻克大梁,歼敌十万,这本是大喜事,但颜启晟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眼前总是闪过八弟颜启昕的脸,小时候的脸,白白胖胖,眉眼弯弯,扎手扎脚地叫着“三哥抱抱”。
颜启晟因当年抗旨成婚,触怒先帝,先帝便迟迟不下旨为他另选良配。颜启晟依然对早逝的蒲察氏念念不忘,索性也不纳妾,因此年过二十还尚无子嗣。颜启昕比颜启晟小了十几岁,小时候整日粘着颜启晟,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颜启晟的儿子。再后来众兄弟夺位,颜启晟怕连累年幼的颜启昕,找了个因头,和母妃幼弟断了往来。待夺得帝位之后,母妃已逝,颜启晟便将所有的亏欠都补偿在了颜启昕身上,对他有求必应,由着他性子玩乐,只求他能在自己的羽翼下,远离刀兵,一生逍遥自在,快乐平安。却没承想阴差阳错,颜启昕不仅领兵上了战场,还被困身亡……
颜启晟心中烦躁,猛地一摔折子,余光扫到桌案旁跪着的一个小小身影身子一抖,显然是吓了一跳。
今天怎么又是个这么点儿的孩子?颜启晟皱着眉头,想起了昨天被杖责的那个孩子,突然生出了一丝怜惜,想要找人问问他是死是活,又懒怠费神,这念头也只是一闪,便丢开了。
“倒茶。”颜启晟见茶冷了,便吩咐道,倒是破天荒的没有发火。
“是……”那个小小的身影含糊地应了一句,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似乎是跪得太久,腿已经酸麻了。
颜启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挑错似的盯着执杯的那双手,看着他低着头倾掉残茶,重新倒了八分满,双手小心地捧了过来。那尖尖的手指,粉润的指甲,倒很是洁净。
突然,那孩子轻轻低呼了一声,双手一抖,半盏茶便倾在了桌上。那孩子顾不上那茶,却一把抢过了那折子,抱在怀里,像是生怕它被茶水弄污似的。
“放肆!”颜启晟猛地一拍桌案。
那小小的身影一抖,随即便跪倒在地,怀中,兀自抱着那个折子,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