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病深无眠守夜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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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音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轻声问道:“父王……您这是要做什么?我若是不答应剃发,您要绑我一辈子吗?”
颜音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点儿委屈,俨然当年童稚时的模样。颜启昊平生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让颜音在自己的教导下长大成人,因此颜音每次做出小儿女之态的时候,他便十分受用,仿佛那八年的分离不曾发生,自己并没有错失这孩子的成长。
“正是。”颜启昊愤愤说道。
颜音轻轻笑了,“可是……这样并不难受啊,父王这样罚我,根本不痛不痒啊……”颜音扭头看了看缚在手臂上的纱带,很宽,也并不紧,还小心地避开了自己的伤处。
“你现在不难受,是还没到时候,一两个时辰之后你就会觉得难受了。”颜启昊皱起鼻子微笑说道。
若是单看这父子二人的表情,倒不像是一场责罚,更像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不会啊……”颜音轻叹,“我腰背疼痛最厉害的时候,常常一整天就这么仰躺着看,只有这样的姿势最舒服,翻个身都会痛。”颜音此时说起过去的病痛,脸上云淡风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颜启昊心中一紧,刚要开口安慰,突然醒悟到这是责罚,忙改口道,“现在可没人给你看,闷死你!”那语气,倒像是小孩子之间斗气。
颜音笑出声来,“不会啊,我以前每次浸浴,都要一两个时辰,怕水汽毁了,便不能带进去,也不好找伶人唱曲解闷,没穿衣服,怪别扭的。我就大声背诗,背,也是挺好的消遣,一点都不觉得闷!”颜音得意扬扬的语气,像是在争闹中占了上风的顽童。
颜启昊叹道:“你是不知道这缚刑的厉害!在军中,那些军卒们都摔打出来了,大多都不怕挨军棍。而军棍更多时候是用来示众的,犯了人人都能看见的错,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责罚,才算是不偏不倚,才能安定军心……”
听颜启昊说到这里,颜音心中一动,突然有些明白了,儿时那一场当众杖责,确实也有不得已的缘由。
“这绑缚之刑,其实才是军中最厉害的刑罚,就算铁打的汉子,都熬不过七天去!”颜启昊继续说道。
“哦?”颜音有些惊讶,“有那么难熬吗?北行途中,我倒是见过犯错军卒被脸朝下绑在马鞍上,走不出两里地,便涕泪交流,大声求饶了,那个我能想象,头朝下控着,想必是很难受的,可想这样平躺着,有什么难熬的?”
“那也是缚刑的一种,只有行军时才采用,日常驻扎时,还是以这样绑着居多。这种刑罚最厉害的地方是绳子自始至终都不解开,吃喝拉撒都要就地解决。一天三顿好吃好喝伺候,你要是不愿意拉在裤子里,就要自己忍着不吃,我见过连忍三天不吃不喝的,但到了第四天,都会忍不住要喝水,最后还是不免会尿出来……”
“啊!?”颜音大惊,“这样太残忍了,若他一直强忍着,会要人命的!”
“没有人会强忍,人到了那个地步,就不要什么脸面了。”颜启昊摇头。
“父王……”颜音变了脸色,“您也要这么对我吗?”
颜启昊叹了口气,“爹爹已经知道你身子的状况了,怎么会这样对你,你若要方便,尽管开口,父王给你端着夜壶。”
颜音腾地红了脸,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嘴,看着颜启昊,似乎已经惊呆。
颜启昊见颜音这个样子,自觉占了上风,不禁莞尔一笑。
看到颜启昊得意的笑容,颜音眉头一皱,嫌恶的闭上了眼睛,“随便吧……父王您一定要辱我,我也无话可说。”说完,便把脑袋歪向床的内侧,再也不看颜启昊一眼。
颜启昊最痛恨颜音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不禁勃然大怒,刚要发作,突然觉得心口又是一阵绞痛,比刚才那次更剧烈。霎时间,颜启昊面部扭曲,嘴唇青紫,右手紧紧抓住左胸衣服,慢慢软倒下去。
颜音闭着眼睛等了片刻,见全然没有动静,便悄悄扭过头来,眼睁一线偷看,却见颜启昊歪倒在地上,面如金纸,一动不动。
颜音大惊,一跃而起,却忘了身上还缚着纱带,这一下用力猛了,整个人快速弹起,又重重落下,牵动手臂的伤口一阵剧痛,几乎昏厥。
“来人!快来人啊!”颜音高呼道,那声音惊惶嘶哑,几乎不像人声。
蝶哥儿应声而入,看到倒在地上的颜启昊,也是一惊,待在那里不知所措。
“快!快把我解开!”颜音大呼。
蝶哥儿忙过来解开颜音手上的绑缚,颜音挺身坐起,两个人又一齐解开颜音腿上的纱带。颜音立即翻身下床,赤着脚冲到颜启昊身边。
“快!拿我的银针来!”颜音一边把脉,一边吩咐。
蝶哥儿一溜小跑拿来了针包,颜音双手如飞,迅速下了针。
见颜启昊脉象渐渐平稳,颜音这才松了一口气,用袖子拭了拭额头的汗水,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父王!”
颜启昊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是颜音关切的脸。
“别担心,不妨事。”颜启昊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颜音**,天色昏暗,已经到了晚上。
“父王!这不是第一次了对不对?应该已经有好几年了,您怎么不跟我说?”颜音的语气,很是急切。
颜启昊点点头,“之前犯过两次,都是在军中,只要不劳累,不动气,其实没什么大事儿,可是……不知道怎么被皇上知道了,他便非要我卸下军中事务,回到中枢辅政。”
“父皇这么做,当然是对的,您现在的身体,确实不适合再上战场了。这心疾不是小病,可是随时会要人命的!”颜音急道。
颜启昊微笑,“有你在身边,爹爹不担心。”
颜音点点头,“我已经派人去请师父了,等他来了,我们一起给您配些药,您一定要随身带着,一觉得不舒服就要立刻服药。”
“好。”颜启昊点点头,又轻轻拍了拍床沿,“音儿,你坐下,爹爹有话对你说。”
颜音觉得父亲躺着,自己居高临下地坐在床沿,很是不妥,便凑了过去,跪在了脚踏上。